知道堂姐趙芬芬趙芳芳的心計之後, 趙鶯鶯心裡只覺得無限悲涼。在她眼裡家人就是最值得信任的了,家就是最溫暖的所在了。而很幸運的是, 她的家並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和熱愛。
但悲涼的是, 並不是人人都有她的好運氣。
另外一方面,這件事給她帶來的最大變化就是更加堅定要促成自家小家搬出這個趙家小院。說她只會逃避也好——上輩子她甘於平淡不就是為了逃避慘烈的傾軋?性格如此,她這輩子面對小院子裡各種風波與心計, 首先想到的依舊是逃避。
不過搬出去確實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成行的,趙鶯鶯已經清清楚楚的知道了, 搬出去要面臨兩個阻礙。一個是銀子,沒有銀子買新宅子, 搬到哪裡去呢?另一個是爹孃的意願, 若是趙吉和王氏始終不想搬, 她家就算是金山銀山堆在那裡也不管用。
後者不是能夠直接幹涉的, 至少在自家有錢之前再幹涉也沒用。因此趙鶯鶯把目光放在了賺錢上頭——之前她雖然也認真考慮過賺錢, 卻都是從自己身上出發, 這一次她把目光放在了父親趙吉和母親王氏身上。
她算是知道了,自己掙錢在爹孃那裡是虛的, 只有讓他們自己賺錢,他們才會覺得家裡真的賺錢了!
首先趙鶯鶯沒有從王氏身上想辦法, 雖然同樣是手藝人,王氏的手藝似乎更不容易做大——除非開一個織場,可是那本錢就大了去了!所以最後趙鶯鶯想到了父親趙吉,也只能想到父親趙吉。
趙鶯鶯一面手上做針線,一雙鞋已經到了最後的功夫了, 一面想著父親趙吉染坊的事情。說真的,往常不往這一處想的時候覺得主意多多,這時候真在這上面用心又覺得無法可想了。等到一雙厚實舒服的千層底最後收了針,趙鶯鶯也沒想出個一二三。
只得嘆了一口氣,先不急著這個,與大姐趙蓉蓉道:“姐,我去找爹,讓他試試這雙鞋!”
小女孩兒一開始學針線,做的第一件物事就是鞋子,該因為相比裁衣制帽之類,這個最簡單。家裡原本是趙蓉蓉做鞋子的,可自從趙鶯鶯開始做針線後,這件事情也就漸漸落在她身上了。
前些日子趙鶯鶯才給王氏做了一雙鞋,王氏穿著覺得格外好,就讓她也給趙吉做一雙。今日得了,趙鶯鶯也不歇,先拿來與爹爹穿。
趙吉本來在調顏料——這是染匠最要緊保密的手藝,等閑不許外人觀看。當初趙吉跟著師傅學藝的時候都是先從打雜做起,到最後才能許進內室看師傅調配顏料的。
調配顏料是在趙吉特意搭的一個小茅屋裡,平常做這個只有他自己,連趙蒙都不許進去。這倒不是親兒子都信不過,只是趙蒙年紀還小,趙吉怕他嘴巴不嚴,一下給外頭說了去,那才真是欲哭無淚!
趙鶯鶯一到後院,見小茅屋門關著而趙蒙守在門邊,這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大大方方走過去:“爹,你好了了嗎?有空試試我做的鞋,要是哪裡不好,我再去改一改!”
趙吉把舀顏料的提子放下,又歸好稱顏料的秤:“好了!爹這就出來!”
說著小茅屋門咯吱一聲響,趙吉就出來了,笑著道:“你娘才說的讓你做鞋,今日就得了?手腳比你大姐當年快。只是我又不急著等鞋穿,你該慢慢做才是,仔細太用功傷手傷眼睛。”
“一雙鞋有什麼傷手傷眼睛的?”針線活不知拿過多少的趙鶯鶯頗為看不上這點活計,只是對父親關愛十分感動。
趙鶯鶯這樣的輕視也不是沒有理由的,要知道做鞋子可是女紅中最簡單的。這一次她做的是一雙千層底布鞋,這種布鞋因鞋底用多層白布裱成的袼褙起疊納制而得名。而這已經是所有布鞋中工序最複雜的一種了,可是正統做下來四天足矣。
要是換成其他普通布鞋,趙鶯鶯一天能做好幾雙!
趙吉知道這是女兒能幹,便不再多說話,只坐在了平常做事後休息的板凳上試穿。一試才知道為什麼王氏會對二女兒的一雙鞋贊不絕口——她這半輩子看過做過多少鞋子了?難道還有她不知道的稀罕!
實在是這雙鞋穿著真舒服!
老話說‘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這鞋子上了腳啊才曉得和別的鞋子的不同。打個比方,這就好比做鞋的那個鞋楦子是照著他的腳做的一樣,只有這樣這鞋子才能沒有一個地方不合腳!
只不過趙吉又不做鞋,他對鞋子的品鑒只在於‘舒服與不舒服’。至於說為什麼舒服,為什麼不舒服,那又是一問三不知了。他哪裡曉得,這當作女兒家針鑿女紅基本功的鞋子看著簡單,也正是因為這簡單才真正見功夫呢!
趙鶯鶯從小在宛平縣劉家就做慣了鞋子的,到了宮裡更是不知道給教導姑姑做過、改過多少次鞋。她做鞋不只看人腳是如何長的,也看別人穿壞了穿爛了的鞋子是怎麼樣的,這些在她心裡成了一本賬之後她才動手做鞋。
這樣做出來的鞋子每個人都不同,只保管穿的那個人再合適也沒有!
“鶯姐兒這雙鞋子做的好!我這雙腳這輩子也沒享過這麼大的福!”趙吉穿著鞋左右走走,舒服的很!”
趙鶯鶯笑著從懷裡拿出一雙棉布白襪子:“爹忒忙了,這雙襪子還沒換上呢!”
要趙鶯鶯來說,相比那雙千層底兒,這雙襪子才是真真費心——襪子不好做是公認的,剪裁還好,難的是襪子是兩個半片縫出來的,所以腳背和腳跟正中央就各有一道線縫。這兩道線縫,特別是腳背上那一條,別的都不求,就是要直,直的好像是拿尺子比出來的才好!不然的話腳上踩著,很容易就變得歪歪扭扭。
不過這雙棉布襪子已經算是容易的了,當初趙鶯鶯在長春宮裡給太後做襪子才是真難!太後的襪子不是白綾做的就是綢緞做的,相比棉布是一點兒彈性都沒有,所以就要求和腳紋絲合縫,一絲一毫都不能差。再加上還有繡花等花樣,可不是比趙吉這雙難。
這時候在後院做木工的大伯趙貴正好也休息,蹲在一邊抽著煙袋鍋看著兩個兒子趙葦趙葵上手做活兒。吧嗒吧嗒幾下煙袋鍋,笑著道:“還是老三你的福氣好,早先蓉姐兒就夠出挑的,把堂姐妹們都比下去了。如今鶯姐兒漸漸長成,竟又是一個蓉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