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昆特抬手抹了把眼睛, 朝他笑了笑。海伯利安把他這副強顏歡笑的樣子看在眼裡,心上一陣發堵。他伸手溫柔地擦去他臉頰上的濕跡,低聲道:“不開心的話就不要笑了。”
“沒有, 我沒有不開心。”昆特吸了下鼻子,想起家人原本已經模糊在記憶中的面容,淚水瞬間再次湧出眼眶:“謝謝你帶我來這裡。”
回溯的那個節點上他十六歲,而現在他四十二歲, 家人離開的時間已經快要比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了。
有多少次他在深夜被濃重的思念扼住心髒,回憶時卻記不清家人的音容笑貌, 只能拿出老照片一張張翻看。父母是傳統的ao結合, 平凡卻恩愛,很少吵架。他活力四射的弟弟從小就白淨, 如果能長大, 一定會是個極其英俊的男人。
海伯利安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昆特:“想哭的話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
昆特擦幹淨臉,搖搖頭,情緒已經恢複了平靜, 但眼眶還是紅紅的。海伯利安有一瞬恍惚, 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晚上,他在後山夜跑時偶然看到昆特獨自坐在湖邊偷偷流眼淚。
那時要青澀許多的少年聽到他從林中鑽出的動靜轉過頭來, 眼神驚慌,被人發現的強烈羞恥感讓他立刻站起身, 想要跑走。
“你別走啊。”海伯利安一把抓住他,探著頭想去看他的臉:“怎麼哭了?下午上課的時候不還好好地嗎?”
昆特拼命扭著臉不讓他看:“我沒事, 你別看我。”
“跟我不好意思什麼。”海伯利安記得那時他非得拉著昆特重新坐下,忍著給他一個擁抱作為安撫的沖動,絞盡腦汁地講了幾個不冷不熱的笑話。
但現在不一樣了,兩人已經把什麼都說清楚,也就不再過分克制著自己情感的表達,見昆特不主動,海伯利安上前一步俯下身,把他抱在懷裡,一手揉了揉他後腦:“本來是想帶著你過來放鬆的,這下可好,直接把你弄哭了。”
這個姿勢昆特下巴剛好能夠擱在海伯利安肩膀上,apha沉穩的呼吸聲就在耳邊,他閉上眼睛,抬手輕輕摟住他後背。
“我真的很開心,真的。”
回到中心區,時間已經到了中午,海伯利安提早定好了飯店——這次他沒有在昆特面前掩飾自己驚人的飯量了。
“你怎麼吃的這麼多啊。”昆特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這個困擾了他有一段時間的問題:“胃受得了嗎?”
海伯利安輕描淡寫道:“沒事,遠徵的時候執行任務經常一兩天吃不上飯,時間久了就習慣一頓吃很多了,這樣續航能力強一點。”
“那也不行啊,實在吃不上飯還有營養劑,你這樣暴飲暴食很傷胃。”昆特簡直不敢想象他這二十年是怎麼過來的,抿了下唇認真道:“更別說你身體現在本來就不好,還是有意識地控制一下吧。”
“好。”海伯利安感覺已經吃到七層飽了,乖乖聽昆特的話沒再像之前那樣繼續吃到全飽,放下了手中的餐刀:“接下來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沒有的話我就自己安排了。”
“我想去車間一趟看看進度,今天下午本來就有這個安排。”
“你原本想著上午就把相親搞定是嗎。”海伯利安笑出聲來:“沒事,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昆特也吃好了,用紙巾擦著嘴和手指,道:“咱倆一起去。”
海伯利安隱約能猜到昆特是不想讓他倆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就這樣結束,說不高興是不可能的:“你們實驗室的特殊車間我能進嗎?”
“沒關系,我可以帶人進去,只要登記一下就可以。”
海伯利安習慣性地調笑了他一句:“登記的時候怎麼寫,寫家屬嗎?”
這次昆特沒有反駁,他面色如常,垂眼在終端上按了幾下,似是隨口回道:“是未來家屬。”
於是榮獲帝國白塔首席未來家屬名號的海伯利安·莫爾斯上將跟著昆特去到了帝國武器研究實驗室,路上他們經過一家花店,花店老闆家的小女兒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擺弄風鈴草紮成的花束,認出海伯利安和昆特,女孩笑著對海伯利安脆生生道:“將軍,要不要送給首席一束花呀。”
海伯利安俯身從她懷裡抽出一支紫色風鈴草,插在昆特襯衣胸前的口袋裡,輕輕拍了下小女孩的發頂,柔聲道:“明天把這束花送到白塔好嗎?我們現在還有事情,不方便帶著。”
等花店老闆收到自家女兒的賬戶上多出來一大筆錢的簡訊沖出來時,海伯利安牽著昆特已經進了最近的傳送站。他拿起女兒的終端看了眼上面的餘額,震驚道:“你從哪兒弄的這麼多錢?”
“莫爾斯將軍讓我每天去白塔送一束花,剛剛下的訂單。”女孩開開心心地點開介面給店主看:“爸爸,你看我都已經會做生意了哦。”
昆特覺得胸前插著朵花實在太紮眼了,但到底是海伯利安送的東西,他也沒找到其他能放的地方,只能就這樣帶著進了車間。
其實以海伯利安的身份不需要昆特帶著也能進去,不過需要有關部門開具的憑證。經過了嚴格的探測搜查,兩人進到車間,映入眼簾的是鋼鐵支架上正在組裝的巨型武器。
看外形那像是門粒子炮,但海伯利安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粒子炮,就連破曉號的主炮也不過它的三分之一大小。忙碌的工程師們站在它面前,渺小的就像行星相比於整個星系。
“這是——”
“死神紋章——安圖伽索。”昆特站在他身邊,昂頭看著這個由他參與起草設計十年裡逐步完善的毀滅級武器,心中除卻自豪之外還有蟲豸般生出的無法抑制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