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啊?”
“耄ao),耋die)。”白衣男子說道,“因為我家兄弟姐妹老是早夭,而我勵志要活到八十歲,所以替自己取名為耄耋ao die)是我的信條,也是我的心頭警言,也是隨時提醒自己要為八十歲而奮鬥努力的格言。”
他居然還能一本正經地跟我胡扯。
“啊?”我一時反應不及,隨即扶起袖子探出食指,停留在半空之中,而後我轉過頭來也說道,“耄耋ao die)公子你瞧,我可以寫個‘啊’給你看。”
白衣男子:“……”
雖然我根本不信眼前這個男人剛才的鬼話,但是暫且還是叫他耄耋吧。
耄耋太複雜,還是叫他活八十吧。
活八十臉上笑了一笑,似乎不覺我話語離譜,悄無聲息地轉移了話題:“我知道有簡單賺錢的差事。”
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簡單又賺錢的差事。
我說:“你說。”
這時候他輕輕點頭,嘴角還是噙著笑,他伸出雙手來,他的手仍然非常好看,他伸出食指和拇指,兩手合起來,再比出了一個圓形。
又是啞謎?
我看著他手指圈出來的一個圓,心裡沒由來的一陣不耐煩,沒好氣地說道:“荷包蛋?”
這次活八十再沒跟我玩文字遊戲,他的目標明確簡單直白。
“你脖子上的石頭賣給我。”活八十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我脖子上,再度看著那塊純白瑕疵的小石頭,彷彿他看著的不是石頭,也不是“夜明珠”,而是一個一笑傾國再笑傾城的美少女。
這股命令的語氣讓我覺得生氣:“憑什麼。”
我脾氣一上來沖了腦袋,轉身就要走。我就算跪在地上求客棧掌櫃收留我洗碗,我都不想跟這個人有什麼牽扯了。
周邊有一些年輕的姑娘來來往往,見著活八十的臉,都是止不住的回頭,眼神一再在他的臉上流連,一些姑娘在看見我的時候,臉上有時候會有莫名其妙的敵視,有時候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輕蔑。我心裡也是窩火,胡亂在這鎮上走著步子。因為美妙的睡眠而來的好心情,就這麼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一掃而空了。
我望一望頭頂上碧藍色的天,沒由來地想起來明無夢:要是明無夢在,我還會受這樣欺負?
我腳下匆匆,穿過鎮上的街道,一時之間就經過了客棧門口,心裡還想著要進去下跪求掌櫃收留我洗碗呢,我踟躕了一會兒,往後一回頭,赫然還看見那個白衣的怪男人耄耋跟在我的背後,他見我眼神過來發現了他,他還沖我招招手搖搖頭以示友好。雖然這個男人的行徑實在是讓人心裡發毛,可能也是因為他的一張臉,他的所作所為恐怖點降低了許多。
木質的客棧看起來有一些破舊,隱隱約約聞得到一些酒香,此時此刻客棧內看起來熱鬧非凡,小二甩著帕子忙得前俯後仰的,腦門上亮晶晶的都是汗,連看起來像是掌櫃的胖男人,站在算盤面前打算盤都打得來不及抬頭看,我心裡料定,現在我就算立馬跪在裡面喊一聲求收留,他們也抽不出一點時間來發現。
想到這裡,我咬了咬下唇,再惡狠狠地回頭瞪了這個男人一眼。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是我自己弄丟的荷包,不關耄耋一丁點關系,他跟我原本就是陌生人,本來就沒有義務替我抓小偷。可是我的憤怒卻還是順利地轉嫁在了耄耋的身上。我才不想讓活八十看見我跪在地上求掌櫃的樣子,於是我轉回頭匆匆就跑,我想找到一個神秘的拐角,隨後輕輕鬆鬆把活八十甩掉,而活八十肯定也會覺得跟著麻煩,而放棄對我石頭的執念。
想到這裡,我便撒開步子一路奔跑。
可是我一個十五年來天天睡不好覺的姑娘家,跑幾步不昏倒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怎麼可能跑得過活八十?!我還沒跑到前面那個神秘的拐角,活八十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地跟我並肩,跑到了前面那個神秘的拐角之後,沖我又搖搖頭招招手露出一個和善的笑。
完了。我遇著的不只是一個神經病,還是一個變態。
他看著氣喘籲籲的我,笑眯眯地說道:“把這塊石頭給我。”
“我不要!”我用音量來壓倒他。
“把這塊石頭給我。”活八十明明還是一張笑眯眯的臉,他的聲音明明還是從這張笑眯眯的臉上出來,我見不著他一丁點用力,可是他卻輕輕鬆鬆壓過了我的音量。
“我不要我不要!”那我只有在氣場上壓過他了。
“那你要這塊石頭咯?”他眉毛一挑。
“我要。”我當然沒有中活八十的文字圈套。
“可是我也想要。”說著活八十的手便伸了過來,我下意識想要躲閃,可是身體卻突然變得不能動彈。我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眉眼之間還是笑靨,微笑之間帶了一絲毫的嫵媚,可是隱藏在眼神之後的,卻是冷漠,無盡的冷漠。
就在這麼一個晃神的瞬間,我竟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非常熟悉。
他的臉我不熟悉,他的眉眼我不熟悉,他的聲音我不熟悉,他的白衣我也不熟悉。
可是對這如同冰窖一般寒冷的眼神,卻像是刻入了我靈魂一般,叫我那麼的熟悉。一股奇異的香味漸來,隨著我的血液蔓延到了我的全身。冰涼之感濃重地襲來。
我想起來了,這一股熟悉之感,伴隨著異香的熟悉氣味。
正是來自那個我做了十五年,每一天如一日的慘烈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