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溫芥的話後屋內半天都沒有人再出聲,畢竟這個皇宮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知道,這一年來身為皇子的他實則是處於“禁足”狀態的。也不知究竟過了多長時間,白暮尹終於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皇帝陛下要見您,請您準備一下。”
“見我?”溫芥有些意外的重複了一下,畢竟他實在不相信自己那位“父親”會因為什麼事而想起他。
雖然皇帝當年沒有主動爭搶過這個位置,但是坐上皇位之後的他卻又絕對不會捨得將這個位置再讓出去的。於是雖然溫芥是被議院強制召回,而並非本人意願。但是作為現在的皇位第一繼承人,他還是不免受到了皇帝的格外提防與猜忌。算來回宮之後,溫芥也只見過皇帝一次,並且還是在回宮的當天。
在溫芥人生的前二十年中,根本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幾面。而與父親對他沒什麼好感一樣,他也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常臥病在床並且永遠以懷疑還有排斥的眼神看他的男人。有的時候,溫芥甚至覺的這個因為久病而變得枯瘦的男人就像是一隻戈壁上即將老死的禿鷹。
所以溫芥明白,今天絕對不是皇帝本人要見自己,而是議院認為皇帝需要與自己見上一面。與一年之前被強制帶回玄宮一樣,一年的時間過去,這一次的他依舊沒有任何拒絕的機會。
於是不等白暮尹繼續說下去,溫芥便聳了聳肩道:“無所謂,走吧。”
不過顯然他如此的無所謂態度又一次激怒了白暮尹,溫芥的話或者說這種漫不經心樣子度使得已經在政】壇呆了小半輩子,並且早已習慣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再次皺起了眉。不過在最後一刻,白暮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只冷冷的留下了一句“請殿下注意自己的言行”便轉身走出了房間。
……
溫芥是皇帝的獨子,可惜的是這個身份沒有給他帶來一點點的好處。相反因為這個危險的身份,他處處受到提防。甚至在這一年裡,溫芥從未獲得過走出直接宮苑在皇宮中自由活動的機會。當然了,這回也不例外,明明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達的地方白暮尹仍舊帶著溫芥乘上了一架懸浮車,或者說“押送”溫芥上了懸浮車。
雖然艙內面積很大,但是算上跟在後面的警衛的話,這一行也有小幾十個人了。而被荷槍實彈的警衛們緊緊的包圍著的溫芥看起來好像並不在意這種情況,他顯得異常淡定神態輕松自然。而就在這一刻,對面的白暮尹忽然從這個二十歲的少年身上讀出了他在現任帝國的皇帝那裡都不曾見到過的“皇家氣度”。不過很快白暮尹便搖了搖頭將方才的想法拋於腦後,這只是一個青春期還沒有結束,所以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少年罷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這座巨大的宮殿建築群之所以被稱作“玄宮”,便是因為這裡的樓宇顏色已玄黑為主,中間偶有暗紅色夾雜。這種黑色並非塗料,而是一種稀有的礦藏,多年前為了建造這座華美的宮殿群,薩訣耗盡了一整顆星球的礦藏。
說來薩訣帝國之所以能夠有今天這樣的規模,並且在如此複雜且漫長的內部鬥爭中還未倒下,還得歸功於其深厚的歷史底蘊。在帝國建立之初,眼光長遠的統治者們一點也不吝惜自己的金錢,他們將帝國的賦稅大量的投入方才興起的宇宙探索領域。而在這一時間,來自薩訣帝國的冒險家們走遍了整個已知宇宙,繼而為帝國奠定了極其廣闊的領土基礎。建造玄宮的黑色礦藏便來自於當時發現的一顆星球,而那顆星球上該礦藏的擁有量則佔全宇宙的百分之八十七以上。
不過忽略掉宮殿的奢侈不說,如此配色再加上危樓高臺的設計風格,除了會給人以極其強烈的視覺上的沖擊還有震撼以外,同時也會讓身處其中的人覺的極度壓抑。
尤其是與殿內濃的嗆人的薰香相配的時候。
盡管現在的科技非常發達,但畢竟還遠未達到曾經人們所幻想的“生死人肉白骨”程度。哪怕身為一國之君,可是面對這樣的頑疾,除了依靠各類名貴藥材還有精密儀器吊著以外,皇帝仍舊一點辦法也沒有。
現在屋內正點著的這種薰香除了馥郁的氣味之外,更大的是它的藥用價值。這種薰香的價格非常高昂,平常人家耗盡一年的積蓄都不一定能夠買到一小塊。但是皇宮內卻將它不要錢似的燒,甚至燒到了燻眼的地步。
一進屋,溫芥便忍不住蹙眉然後微微眯了下眼。顯然溫芥的這一行為又惹得一旁白暮尹不悅,他瞟了溫芥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請注意您的表情。”然他的話說完便換來了溫芥的一個噴嚏……
繞過一道布滿了金絲繡成的花卉的古董屏風,溫芥終於看到了內室裡的樣子。今天這向來冷清的寢殿忽然變得異常熱鬧,那張病床邊上站了薩訣帝國的大半個議院,裡面任何一個出去都是震懾一方的大人物。然而現在,他們卻全都靜靜的站在這裡,然後一齊等待著溫芥這個一直被上流社會所鄙的“皇子”的到場。
除了議院的大臣們以外,今天還有部分皇親貴族也出現在了這裡。例如薩訣的“召定公主”溫蒲,她的父親是現任皇帝的堂兄。按例說來,到這一輩溫蒲本來已該遠離權力中心了。但是陰差陽錯的,因為同輩們一個個捲入權利爭奪的漩渦繼而或死或下獄,且現任皇帝又沒有親生女兒,所以溫蒲便被按照皇室的習俗過繼了來,並且成了整個皇室裡唯一的公主。
雖然在場的人都不喜歡溫芥,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下的。所以在看到溫芥進來之後,整間屋子裡面的大臣貴族全部轉過身來朝他行禮,甚至一直跟在溫芥身後的傲慢無比的白暮尹也在這時一道彎下了自己的腰。
“父皇,溫芥來了”溫蒲一邊說話一邊將躺在床榻上的人扶了起來,而這邊聽到溫蒲的話後,溫芥卻忍不住挑了挑眉。畢竟他暫時還不怎麼適應這樣的狀況——在自己對於“父皇”這兩個字還不太習慣的時候,方才見過皇帝幾面,並且血緣已遠的溫蒲現在已經能將這個稱呼非常自然地說出口了。
卻說上一回溫芥來這裡見皇帝的時候,對方稱病至始至終都沒有拉開厚重的床幔。所以,在場人不知道的是,今天還是這兩父子最近十幾年來頭一回不透過影像而親眼看到對方的樣貌。
“咳咳……咳咳”剛才被扶著坐起的皇帝暫時有些不適應,他咳了幾聲然後等到咳嗽稍緩之後冷冷的瞥了溫芥一眼,繼而用那沙啞的嗓音不屑的說道:“和孤長得一點也不像。”他這話著實無情,但凡是稍對“親情”這個詞有一點幻想的人都會覺得過分冷漠,不過很可惜溫芥沒有這種幻想,而屋內這群政】客顯然也沒有。
又似乎這個整間屋子裡沒有人在意床榻上那個病怏怏的皇帝的話,等他的咳嗽聲停下後,其中一個頗有些威望的大臣便走來對溫芥說:“殿下早已成年,並且正式回歸皇室已經有一年時間。皇帝陛下進來身體又感不適,即將前往位於其餘星球上的行宮療養。現在您該盡自己身為皇子的義務了。”他的話不給溫芥留任何反駁的餘地。
溫芥看了一眼又開始咳嗽的皇帝,顯然最近他的身體又已達臨界點。而為了不使這個好控制卻又能在一定程度上維持現在朝堂詭異平衡的男人過早病死,這次的療養便被列上了日程。
“義務。”溫芥毫無聲調變換的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
“殿下是帝國的皇子,您的生命屬於帝國”方才說話的大臣補充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溫芥忽然輕笑了一聲——這在一片寂靜的室內顯得分外突兀,繼而他淡淡的說:“我的生命不屬於帝國,它屬於我自己。”
……
薩訣帝國憲】法第一章第一條:帝國無上權利屬於皇室所有,同時皇室將誓死捍衛帝國的尊嚴。
無論現在藏在這華麗幕布背後的齷齪事有多少,至少在明面上直接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的人,溫芥還是頭一個。
一時間周遭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般,方才那個大臣臉上掛著的假笑也消失了。他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朝溫芥極其緩慢的鞠了一個淺淺的躬,然後後退幾步回到了官員的隊伍中。
“希望我們的皇子不要再在典禮上出什麼差錯”最後,他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