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慧蘭也看到了沈英，她的眼中剎那間現出欣喜的神色，那種源自於深埋在她體內本能的親近感。但下一刻，她的臉色又變了，就如同一位帶著面具的演員，變回原先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輕輕搖著手中一把摺扇，這把摺扇是由檀香木做著骨架，一看便是頗為值錢的名貴品，而在扇畫上，幾處淺淺的斜墨隨意地勾勒出一從蘭花，而一隻蝴蝶則在蘭花旁邊飛舞，整個畫是用中國風的水墨技法所畫，旁邊配著幾句毛筆寫的幾句詩詞，字不大，用得狂草的寫法，因此沈英也無法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不過，這對於沈英也就夠了，當他看見水墨淡淡渲染兩張翅膀的蝴蝶時，他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金慧蘭正是組織所派來和他一起工作的新同志。
剩下的，無非是他們想個辦法，私下裡接觸一下，以確認彼此的身份和任務。當然，身份這一項已經不用確認了，剩下的只是任務了。
失去了凌雲協助的沈英，單獨和黨組織進行聯絡時，其效率下降了幾倍，缺少了中介人凌雲的傳達，他只能透過死信箱和黨組織進行聯絡，這種溝通方法繁雜又無時效性，為了保密的需要，在死信箱裡進行聯絡的信件通篇寫得都是些不相干的密語，這些密語雖然只有沈英和取信人才能看懂，但傳達的資訊卻十分有限，而且缺乏各種及時的溝通。
所以，黨組織再次派出了“中介人”這個角色，負責向沈英傳達任務，接收情報。而現在，沈英顯然見到了這個中介人。
只是，有些事沈英還是不太明白，比如金貴蘭現在的清朝宗室公主以及石川鈴子的身份，單從各方面情況綜合來看，這個外在掩飾的身份其實是不利於做“中介人”這個角色的。
“那個人男人是誰？他身邊的那位小姐好像是日本人，看起來很漂亮？”金慧蘭看了一眼沈英，問圍在她身邊的男人道。
那男人掃了一眼沈英，低聲說道：“特搜科的副科長，好像姓沈，深得小泉課長的賞識，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叫佐寧由美，是東亞輕紡公司董事長佐寧由兵衛的女兒。”
“他們看起來關係不錯，我是說很親近的樣子。”金慧蘭繼續問道，她和沈英也是分開了很久了，所以對於沈英私生活的事情，有很多方面不知道。
“這個……”男人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聽說這位由美小姐很喜歡這姓沈的，雖然兩人並未公開戀人關係，但很多人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很親近。也有人傳言，他們之間甚至……”男人臉上現出些猥瑣，那種表情下所蘊含的意思一看便知。
對於這種暗含對女性騷擾的話語和表情，金慧蘭並未放在心上，她現在已經不是低眉順眼的月牙兒了，在延安的學習不僅給了她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巨大改變，也給了她巨大的勇氣。
對於她以前在新安市那些下九流行業中不堪回首的日子，她現在有了全新的認識。那既然不是她的錯，她又有什麼理由責怪折磨自己呢？
過去痛苦的經歷固然給她帶來了不幸，但也使得她獲得了黨內很多同志不具備的本領，那就是她對於這個舊社會中許多男人的本質看得更加清楚，也更熟悉這些男人的手段和交際。
象演員般善於表演，只是她過去迎接客人的手段，現在她把這用在了對付敵人上面，則無往而不利。
為了推翻這個萬惡舊社會，趕跑日本侵略者，實現她心目那個崇高的，人人平等的，底層人民當家做主的社會，她甘願犧牲一切。
所以，她現在把自己的本我掩藏了起來，徹徹底底成了一名演員。
她的變化連沈英都感覺到吃驚，如果不是她眼神露出那一絲本能的純真和親近，沈英幾乎不敢和她相認。
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沈英在內心中感慨。
沈英和佐寧由美在一處位置較偏的地方坐了下來，兩人在那裡私下裡交談著，這時候，大廳裡的音樂再次響起，這次響起的是日本的音樂，然後五六個藝伎穿著和服，臉上敷著慘白的粉，在腔調奇怪的音樂中翩翩起舞。
沈側耳聽了聽，他知道這首曲子叫《紅葉》，算是日本幕府時代比較經典的曲子。
這個時候，金慧蘭向他們這邊走來，並且直接走到了他們面前。
“這裡有人嗎？”她問道。
在沈英和佐寧由美圍坐的桌子旁都是空位，金慧蘭顯然並非是真問是否有人坐這些座位，而是在含蓄地詢問她是否打擾了沈英和佐寧由美的二人世界。
佐寧由美有些侷促了站了起來，向金慧蘭鞠了躬，說道：“鈴子小姐，這裡並無別人，您請坐。”
金慧蘭的目光在佐寧由美的臉上停頓了一下，在沈英的面龐上掃了一眼後又轉向佐寧由美：“由美小姐，你認錯人了，其實我並非是石川鈴子，我的名字叫金慧蘭，是南京政府監察院長梁宏志的朋友，石川鈴子小姐因為有事在身，所以她併為出席晚會。”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鈴子小姐。”佐寧由美忙表示了歉意。
“沒關係，弄錯我身份其實不止你一個。由美小姐，不用客氣，還是請坐吧。”金慧蘭說道，說完，她想變魔法一般，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小煙盒，用染著豆蔻的指甲輕輕彈起，從裡面抽出一根女士香菸來。“由美小姐抽菸嗎？”她問道。
佐寧由美搖了搖頭，而沈英在旁邊則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有種莫名的違和感，他怎麼都無法將眼前這位交際大方的名媛同原先如鄰家小妹的金慧蘭聯絡在一起。
金慧蘭把煙放在嘴唇上，準備打火時，卻抽了抽鼻子，然後有些好奇看著佐寧由美：“由美小姐的身上的香水味道很獨特。”然後，她的鼻翼又動了動，顯然她正努力地分辨這種香水的味道。
“很普通的香水。”佐寧由美臉有些發紅。
“哦，是嗎？”金慧蘭意味深長地看了佐寧由美一眼，然後她便把目光落在沈英身上，象是第一次見面般地問道：“這位是沈科長吧？”
喜歡較量無聲請大家收藏：()較量無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