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妙之跟隨琴聲來到城外,男子煢煢而立於樹下,她走上前試探性地問道:“宋玉,那麼晚了,你找我做什麼?”
宋玉面色凝重,說道:“你必須立刻離開鄢郢。”
紀妙之不解地問:“這是為何?出什麼事了嗎?”
“因為那場夢境,大王在城中各處張貼了你的畫像,要封你做楚國的王後。”襄王命人將夢中所見找人畫了下來,只為找到神女,宋玉自知是自己將她推進了火坑,所以說什麼也不能讓她被楚頃襄王找到。
紀妙之只覺得可笑,世人拜神求佛,又在私下做過多少傷天害理之事,神君若有靈,當真會為這些香火而徇私嗎?
“就因為一個可笑的夢,他就要如此苦苦追尋?”
宋玉解釋道:“這並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夢,若神女與楚王相會,便能給楚國的百姓帶來福祉。”
“名族振興,國家強盛,那不都應該是靠楚國的國君,拿月俸的官吏去考慮的嗎?為何要寄託在鬼神身上?”即使是仙官,也有他們的職務,人間之事並非事事都能管到,紀妙之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重了些,改口道:
“對不起啊,是我說錯話了,百姓之所以相信巫覡,也是抱有美好的希望。”
宋玉目光黯然,輕聲道:“你說的不錯,原本以為大王會因夢會神女,而認清楚國如今的局勢,卻適得其反,牽累了你。”
“我雖不懂政事,卻也知你生不逢時,在亂世之中,找不到像夢中一般安定的淨土。”楚人崇巫,他們將希望寄託在巫覡身上,而宋玉,卻將他的所思所想表達在他的詩賦之中,紀妙之似乎可以明白巫山不是襄王的嚮往,而是他的。
宋玉目光炯炯,問道:“你既然精通法術,可否能預知未來之事?”
紀妙之神情一滯,搖頭道:“我,我不能告訴你,師傅說過凡事自有定數,若試圖改變便是逆天。”
“宋玉明白了。”他不想讓她為難,更不奢求她能能留在自己身邊。
“我還有要緊事要辦,必須要離開了。”紀妙之又怎忍心告訴他楚國會滅亡,而他會一生不得重用。
“妙之,我~”這是宋玉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紀妙之回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問道:“怎麼了?”
宋玉並未表達自己的心意,只是叮囑道:“城中近來常有妖孽出沒,我想讓你小心些。”
紀妙之淺淺一笑,撚了個手訣搖身離去,這是景差駕著馬,從遠處走來:“愛慕之言就讓子淵如此難以啟齒嗎?”
“誰說我戀慕她,我只是感激她幫過我。”宋玉否認,隨即敏捷地跨上馬,揚塵而去。
望著他清冷的身影,景差不由地感慨道:“可你日日夢會的可不是這詩中的神女。”自己所愛之人在心中才是最美豔無雙的。
胥長廷見紀妙之回來,用極為不滿地口氣問道:“主人終於捨得回來了?”
紀妙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問道:“長廷,我發覺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是不是日後我沐浴睡覺你都要過問一遍?”
胥長廷聞言,竟像只爭寵的小貓,死皮賴臉地往她身上蹭了蹭,撒嬌道:“求之不得。”
紀妙之滿臉嫌棄,挪開了他的腦袋,說道:“你~懶得理你!”
“有件事要告訴你,恐怕你想不理我都難。”胥長廷與方才撒嬌的神態,判若兩人。
“不想聽。”面對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小獸,紀妙之捂著耳朵,徑直向房內走入。
胥長廷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攔住了她,她氣呼呼地撇開頭,依舊不肯松開手聽他說,他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索性裝作要撓她癢癢樣子,嚇得她連忙松開手,鑽入了被窩。
胥長廷一副奸計得逞地樣子,又在她耳邊嚇唬道:“不知主人可聽聞一種名為蟲落的妖怪,在天黑時,其頭離開身軀,雙耳為翼,嗜食人。你就不擔憂,它躲在床底,偷偷地看著你睡覺?然後將你的手當成雞腿一口一口的吃掉。”
紀妙之嚇得忙將手縮排了被窩,佯裝鎮定道:“誰怕誰啊!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夜色深沉,紀妙之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而這卻並非一場美夢,她夢到蟲落的腦袋就在床上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她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卻發覺胥長廷今日並未在自己身邊。
“這家夥,何時變得如此小器?”紀妙之以為他還在為了自己不辭而別之事生氣,她穿上鞋履推開門,竟發現胥長廷化作本來的面貌,守在門外,她蹲下身皺著眉問道:“你怎麼睡在外面?”
胥長廷如實回答道:“我知主人最懼鬼怪,城中近日常有落頭民出沒,故而想在此守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