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頭發有它自己的脾氣,雖然看起來很軟,但是剪起來才發現韌性非常大。梁簫愈發地發現,自己真真切切地像是一個養兒多年的老母親。梁29清理的那天她沒到場,工作的時候是不需要惻隱之心的,她盡量避免任何憐憫和同情産生的可能性。
這樣壓抑的情感在梁二身上加倍地爆發出來,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變得越來越心軟,尤其是面對梁二一副任她予取予求的表情,她完全招架不住。
曾經她試圖把工作和生活完全分開,做一個雙面的紙片人,但現在她發現,一旦踏出了一步,就沒辦法再回去了。也許是在事件的開端就註定了,她把他當成梁29的替身,所以她總能在他身上找到梁29的影子,他的眼神時常讓她覺得恍惚,梁29是不是也曾這樣專注而深情地望著她呢?
這樣想得多了,她的情緒便開始受他影響。他高興的時候,她竟然也有點高興。
比如現在,剛剛得到新發型的梁二滿眼期待地看著她:“你喜歡嗎?”像是一個為了避免被拋棄而察言觀色的流浪狗,努力討好地搖著尾巴。
梁簫點頭:“不錯。”
梁二一下子高興起來。不錯,不錯,他默唸著,她很喜歡說不錯,“不錯”就等於“喜歡。”
梁簫也忍不住跟著高興起來。真有意思,她想。
軌道養護員的工作是換班制,沒有周末,也沒有固定的時間,只要完成工作就可以下班。令梁簫驚奇的是,梁二竟然每天都比她下班早,她一直以為這個工作很累,看來他完成得很輕松嘛。
有了自己的收入之後,梁二突然變得主動起來,原來兩句話就害羞的毛病好了很多,經常會讓梁簫覺得他精力旺盛得沒處發洩。當然這只是針對她,在外人面前他還是不怎麼說話,就像一個只會點頭搖頭的木偶。
a市的天氣越來越冷,年節也隨之到來了。
大街小巷遍佈著濃重的節日氣息,沿街的商店貼滿了紅色的燈籠和條幅,就連十八區的大門口都掛上了兩盞紅色的宮燈。
“可惜今年不能放假。”楊柳月感慨道。
“怎麼沒放假,三天也是假啊!”江京對於第一次在外過年表示很期待。
“三天假有什麼用,前後都很忙啊!”
兩人感嘆了幾句,桌上的螢幕突然亮起來,又是培育組組長打來的電話。楊柳月無奈道:“他怎麼大事小情都要找老闆,不知道她還在停職中嗎?”
江京熟練地接通電話,培育組組長大驚小怪的聲音傳了過來:“梁主任在嗎?內區出狀況了,快點過來!”
梁簫急匆匆地趕到內區時,發現問題確實挺嚴重。有好幾個金屬人不願意進能流艙,還在實驗員抓住他們的時候劇烈地掙紮哀嚎,就像是即將被宰的豬一樣,害得整個內區的金屬人都躲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真是怪了,從來沒出過這種狀況啊。”培育組組長唸叨著,“感覺他們突然很害怕能流艙……怎麼辦啊梁主任?”
梁簫看了一眼監控,199個能流艙,只有80號的燈亮著,也就是說,只有一個金屬人老老實實地躺進了能流艙。她揉了揉腦袋:“先把光強降到40。”
這一強度,是金屬人新陳代謝最低的點。
光強慢慢降下來後,金屬人們的行動一下子變得緩慢,反抗的力道也小了很多。實驗員抓到了四個,經過一番安撫之後送進了能流艙,觀望的那些金屬人見此情景,也紛紛跟著躺了進去。
只剩下一個金屬人,仍然在拼了命地掙紮著。
梁簫開啟話筒,沖透明罩裡的人說道:“準備上麻醉。”
眾人聽了這話,全都驚住了。
“梁主任,麻醉會減少能量效率的呀!”培育組組長小聲地提醒道。
“控制好劑量,用15g就可以。”梁簫冷靜地答道,“一個金屬人就是一個a市的供能,他們有一個不進能流艙,就有2000萬人口今天晚上沒有能量。咱們已經損失一個了,能量不能再降低了。”
眾人紛紛點頭,終於找到了主心骨。雖然知道事實是如此,可沒有人敢下這樣的決定,也只有梁簫這樣的決斷力能夠快速地判斷出最合適的決定吧。
透明罩裡的實驗員退到一邊,定位儀瞄準那個金屬人的後背,“咻”的一個麻醉丸射過去,終於止住了他不斷掙紮的動作,金屬人癱倒在地上,被實驗員手忙腳亂地抬進了能流艙。
眾人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梁簫心想,他們可真是傻了,如果不産能,只能像梁29一樣被清理。想到梁29,她忽的眼皮跳了一下。
……都過去了。她心想。
忙完這一切,天已經黑了很久了,等到了家,已經快八點半了。梁簫本以為梁二會像往常一樣在門口等她,結果開了門發現,屋裡靜悄悄地,似乎沒人。
梁簫脫了鞋,換了衣服,再從屋裡出來的時候,發現屋裡只點了一個蠟燭樣的燈,四散飄著水果味的香氣和若有似無的音樂聲。
梁二正站在客廳中央,頭發梳得很整齊,打著領結,穿著不太合身的襯衫,眼光灼灼地沖她走來。一步,一步,半跪在她面前。
他兩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像仰望一顆遙遠而耀眼的星星。
“這次不會錯了,求求你,跟我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