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京墨在屋裡走了一圈,手指啪啪啪撥動珠盤:“地天泰,地臨澤,東北向,應是在望舒閣。”
“我擦,跑那兒去幹嘛啊?!”郝瑟急火火奔了出去。
如今的望舒閣,早已不複往日之景。
樓內空空蕩蕩,門上貼滿封條,寂靜無聲,在這喧鬧的秦淮河畔,就如同一座鬼樓,十分格格不入。
待郝瑟等人匆匆趕至望舒閣後園之時,宛蓮心正坐在蓮池邊。
日光灼烈,蓮池頹敗,枯黃的殘荷鋪滿池面,泛出刺目的光芒。
宛蓮心一身素色長裙,席地而坐,雙膝之上,平放斷弦九羽琴,披發淩亂,面容慘白,雙目空洞,呆望滿池殘荷,仿若一尊木偶。
眾人同時停住腳步,對視一眼,皆是有些犯難,最後,不禁都將目光移向了曾經誇下海口的某人。
郝瑟眉峰緊蹙,嘆了口氣,繞過池塘,撩袍半蹲在宛蓮心身側,良久不出聲。
二人就這般同時望著蓮池,一言不發,直直看了一炷香的時間。
陰雲浮空,涼風掠水,吹皺宛蓮心蒼白衣裙。
郝瑟輕嘆:“蓮心姑娘,起風了,回去吧——”
宛蓮心神情未動,手指輕輕撫過九羽斷弦,櫻唇輕啟,輕聲道:“義父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那個人,用盡了義父一生的仇恨,佔盡了義父全部的思戀,未留給旁人一分一毫——”
郝瑟神色一動,但見宛蓮心雙眸沉若死水,可瞳光最深處,卻是泛起瑩光,痴痴又纏綿。
原來——唉……
郝瑟垂眼,嘆息:“蓮心姑娘,往者已矣,節哀順變。”
可是,宛蓮心卻好似根本沒聽到郝瑟的聲音,依舊在自言自語:
“二十年前,那個人以秘藥助義父假死,幫義父避過大劫,救了義父的性命——”
郝瑟雙眼繃圓。
“可是,那個人,也是黎家滅門的兇手之一……”
郝瑟沉默。
“是恩、是仇、是愛、是恨,恐怕連義父自己都分不清……”
“那人死了之後,義父守著他屍體整整七天,不食不語,不眠不休,直到那人的屍體開始腐爛,才將他的屍體送入了莫愁湖,我知道,義父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郝瑟長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宛蓮心的肩膀。
“每年中秋月圓之時,義父都會在這蓮池邊,沐月奏曲,輕吟輓歌,那般絕代風華,那般幹淨無瑕——”
郝瑟眉峰一動,只見那宛蓮心眼神宛若死水,神情更是猶如枯井,猛一看去,就如同一尊屍體,不禁心中一沉,一把捏住了宛蓮心的手腕,沉聲道:
“黎鈺為你起名宛蓮心,就是希望你宛若蓮花之心,出淤泥而不染……”
“出淤泥而不染——”宛蓮心眉眼凝固,“我身為黎家後代,卻只能躲在義父身後,眼睜睜看著義父為了複仇一步一步墮入泥潭,無能為力——”
“你不是黎飛闕的女兒。”郝瑟驟然提聲。
宛蓮心聲音毫無波動:“是嗎?”
“黎鈺臨死告訴我,說你只是一個孤女,和黎家並無半點幹系。”郝瑟提聲,“黎鈺還說,你不必為黎家報仇!”
宛蓮心睫毛一顫,嘴角勾起飄渺笑意:“原來,連複仇也不需要我了——” 慢慢闔眼,“如此,也好。”
說完這四個字,宛蓮心竟如整個人都入定了一般,連呼吸都弱不可聞。
“蓮心姑娘?蓮心姑娘!”郝瑟疾呼。
宛蓮心身如鐘鼎,面若石面,沒有半分回應。
先人闆闆!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哀莫大於心死”?!
郝瑟捧頰,一臉驚悚,忙向池塘對面發射求救電波。
屍兄、舒公子、文書生,流曦,孟三爺、還有那個熾陌,趕緊過來幫忙勸勸啊!
可對面五人,卻是齊齊嘆了口氣,孟三石更是頻頻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