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士瞻是高拱和張居正的熟人,不代表他們的關系就好。相反高拱和殷士瞻關系很不好,張居正也曾經吃過殷士瞻的苦頭。殷士瞻是山|東人,說話不但直接而且說話像在罵人一樣響亮。殷士瞻總是以前輩的口吻指教張居正,甚至於曾經教訓過張居正。高拱是一個高傲的人,也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人,當然和一向大聲說話直截了當的殷士瞻不和了。高拱已經被張居正逼到了牆角,但是這是他們內部的事情,外人知道的不多。高拱給予張居正一定的許可權,張居正更是在一些事情上尊重高拱。高拱所以在內閣並不是很不舒服,只是管的事情比較少而已。現在殷士瞻來了,不但更加要分權了,而且開始陰不陰陽不陽地笑話高拱。高拱當然不高興了,所以最終爆發了“宰相打架事件”。
早在裕王府的時候,高拱和殷士瞻就已經不對路了。這個問題主要出在兩個人的性格不和和地位上。殷士瞻是山|東人,又是和有“亞聖”之稱的孟軻孟子後人有拐著彎的親戚關系,所以逢人就說自己的光輝歷史,就像孟老夫子是他的祖宗一樣。殷士瞻自比孟子後人,又是一個飽學之士,所以大家讓他三分,久而久之他以這個為榮。高拱是山|西人,原來高拱並不避諱這一點,但是後來他不願意提及自己的身份。原因是大家都知道山|西人出了名的小氣和摳門,都說寧願和山|東人喝白開水,也不願和山|西人喝酒。相比之下山|東人性格豪爽,就算喝白開水也是激情滿分。山|西人喝酒就不一樣了,請客的是山|西人的話,酒菜都會勉強甚至於不夠。要是請山|西人喝酒的話,對方就會像拼命三郎一樣不要命的吃喝,就像一個好幾天不吃不喝的乞丐一樣,特別令人覺得沒面子。高拱到了後來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願意提及自己是山|西人的事情。但是高拱的脾氣和性格就已經這麼定了,總讓人覺得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山|西人。一個是逢人就說自己家鄉好的殷士瞻,一個是閉口不談自己家鄉的高拱,成為了一個極大的反差。但是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情結,總覺自己的家鄉是最好的。特別是在外漂泊的異鄉客,大家都喜歡愛故鄉的人。從這一點上來說,大家比較喜歡誇自己家鄉好的殷士瞻,不喜歡討厭自己家鄉的高拱。更有一些人暗地裡說高拱是一個忘恩負義,連自己家鄉都不要的人。當時書生最注重孝道,一個不愛家鄉不孝順父母的人,就是一個數典忘祖的壞人。為此高拱沒有少受氣,也漸漸地把殷士瞻這個人恨上了。
其實這都是一些小事,真正影響到高拱和殷士瞻之間關系的事情是地位關系。高拱和殷士瞻都是科考出身,都是一樣的苦讀四書五經,一輪一輪科考中的秀才、舉人、孝廉、進士,後來成為兩榜進士的。因為他們的成績比較優秀,進了翰林院成為了翰林院學士。當時朝廷對於這些國家後備人才管理很細致,能夠進入翰林院其實是一件好事。朝廷每三年一次大比,第一名就是狀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每次大比招收一百多名進士,有時候會多一點。這些中了的進士不可能都進翰林院當學士,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可以進翰林院。除了這幾個進入翰林院深造的之外,大多數的進士將會進入六部衙門或者各級衙門。因為這些人都是新人,又沒有執政的經驗,所以不會一下子委以重任的。他們這些人不是在六部衙門當一個普通的主事,就是在各地衙門擔任職務不高的副職或者部門主管。最好的去處就是到縣衙當知縣,直接可以當“一把手”了。為了提高大家對科舉制度的重視,早在宋朝的時候就有規矩,地方行政一把手必須是科班出身。也就是說只有科考出身的兩榜進士才有資格坐堂審案,就算是朝廷最基層的雁門縣衙長官也必須是進士出身。所以大家拼著命要考取功名,目的就是成為一個出人頭地的官員。
這些熬了十幾年甚至於幾十年的進士們,一旦進入官場就成為小小的一滴海水,無法在官場這個海洋裡翻起多少的浪花。有的人從此終止在縣一級待遇上,當上一任知縣後就下臺了。有的人甚至於連正堂都沒有當過,一生在各個衙門轉來轉去,當副手一輩子。有的人因為種種原因被上司拉來當“替罪羊”,甚至於連自由回家都沒有,要在監獄裡度過一輩子。相比之下能進翰林院就是最好的一種選擇,因為進了翰林院就代表這個進士將來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了。
按照傳統的規矩,科舉出身的官員要去基層鍛煉,除了成績才有可能提升。有一個書生曾經暗中調查過,一個書生如何能夠成為一個封疆大吏。中了進士的書生要進入第二輪的科考,透過了才能算是兩榜進士。只有兩榜進士才有資格馬上委派職務,進士只有候補資格,一般不直接委派職務。據算這個學生運氣好,每一次都能夠順利過關的話。他七歲開蒙,十四五歲中童生,十七八歲中秀才,二十一二歲中舉,二十四五歲中進士。二十五歲正式出任知縣的話,三年一任知縣。必須年年得到上級給予的優等評價,三年後由小縣轉為大縣,依然是知縣,但是行政級別從原來的從七品正堂知縣升為正七品知縣。再三年後這個年年優等評價的知縣才有可能勝任小地方的知州或者知府,這時候這個官員已經至少三十歲了。一任知府下來,這個從五品到正五品的知府就會被轉為內部工作。或是在省一級的衙門擔任部門主管,就是去京城六部衙門擔任某一部門的主事。在各部門之間轉換,熟悉各個部門的運作,起碼熬上三年五載。這時候這個官員已經將近四十歲了,資歷和經驗都有了。就會出任省一級的官員,例如佈政副使、按察使或者道臺等等,也有可能出任六部衙門的員外郎或者郎中。這種職位的官員都不會幹得很久,兩三年後就會有新的安排。他們或是擔任重要地方的行政一把手,或是重新雪藏起來,在不是要害部門的地方擔任一把手。熬到了快五十歲的時候,這個官員才有可能出任某省的布政使或者巡撫,也有可能出任六部衙門的二把手侍郎。但是他們永遠沒有資格擔任六部衙門的一把手,更加不可能有機會進入內閣成為朝廷的實際控制人。因為他們沒有進過翰林院,沒有做宰相的資格。一般來說沒有一個人運氣這麼好,會一路這麼平穩的走下來,無數官員在這條道路上倒下,真正能夠堅持到最後的少之又少。這真的比唐僧西天取經還要麻煩危險,簡直不是人幹的事。
相比之下只要進了翰林院就可以比其他的官員少走許多的彎路。如果二十五六歲中進士進翰林院的話,恭喜你了,你有可能在五十多歲就可以成為“內閣行走”,甚至於正式的內閣閣員。到時候只要條件成熟的話,你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的內閣首輔,朝廷真正的主事人了。進入翰林院後不會馬上讓新來人上臺,新人不是在某一個地方實習,就是去安排修史。就像徐階當初進翰林院後,就是修撰《元史》就用了五年,他中進士的時候已經三十好幾了,修完《元史》後他已經是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叔叔了。進過一段時間的打熬,這個人完全從一個學者轉變為一個正式合格的官員。他就是出任庶吉士,也就是某位皇子的侍讀,在這個皇子身邊工作服務一段時間。當然運氣好的話,這個人會被皇帝看中,直接任命為翰林院待詔,幫皇帝起草聖旨,為皇帝撰寫起居錄什麼的。三年五載後這些人就有資格擔任講學了。這叫“小開坊”,意思是這個人終於可以有資格上講臺,給學生或者某一個貴人上課了。“小開坊”後這個人才算是真正的翰林院學士,這時候他可以出任外官,擔任地方知府一級官員,甚至於是道臺一級的官員。也可以留在翰林院或者國子監講學,教導新人和學生。一般想進內閣,將來出任內閣首輔的人都會選擇留在翰林院或者去國子監。熬過這最艱苦的五六年,他們才會成為最有希望進入高層的人。要是這時候選擇去地方任職的話,等於比其他的“同年”快了一步,也沒有資格拜相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