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起男人寬大的袖袍,他一手壓著飛起的袍角,一手朝禦九探來:“正有此意。”
她下意識朝後躲了一下,宮沉翊見狀,側首笑了笑,“公主可是害怕我?”
她擰眉:“說話就是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麼?”
他依舊維持著下壓袍角的動作,指了指她的頭頂:“你頭發上沾了碎葉,我只是想幫你取下來而已。”
禦九抬手朝發髻上摸了摸,果然摸下一片殘破的落葉。
“九公主的戒心,似乎有些重了。”風停,宮沉翊放下手。
禦九抖了抖自己的裙擺:“面對國師大人這種道行頗深的老狐貍,不謹慎一點不行啊。”
這擺明是一種諷刺,宮沉翊卻不以為杵,仍是笑得寬和:“能得九公主稱贊,是宮某的榮幸。”
他是真聽不出自己的話中的諷刺,還是在故意歪曲?
不用想也知道是後者。
“時間不早了,我送公主出宮吧。”沒有繼續在剛才那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宮沉翊看了眼天色,輕聲開口。
禦九自然求之不得,雖然自己也能偷溜出去,但風險較大,有宮沉翊陪著,更方便更安全。
將她送至宮門前,臨走前,宮沉翊忽然問了句:“九公主覺得長公主可憐麼?”
她已經一隻腳邁出了宮門,聽到這句話,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可憐什麼?有本事造反,就要有接受失敗的覺悟。”
比起長公主來,郭錚豈非更可憐?
他招誰惹誰了,老天要對他這麼不公平。
雖然早就猜到,郭錚在得知皇帝將他流放為昆奴後,一定會很痛苦,卻沒想猜到,他竟會痛苦到選擇自殺。
當從侍衛口中得知,郭錚兩次自殺未遂時,她突然生出一種沖動,想去見郭錚一面。
心中這麼想著,腳下已經先於思想,朝牢獄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想見郭錚的沖動,只是心裡,對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惋惜,不想讓他就這麼死了,更不想讓他為了長公主的私心而荒廢了自己的人生。
短短幾日未見,郭錚就憔悴得不像樣子,一副面如死灰,自厭自棄的模樣,絲毫找不到幾日前意氣風發的影子。
“郭錚。”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
聽到他的聲音,郭錚抬起頭,卻又迅速垂了下去。
“郭錚!”她再喚。
可他還是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九公主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來看你。”
“看我做什麼?”他嗓音嘶啞,話語中滿是自暴自棄的絕望:“看一個將死之人,是何等的悲慘絕望?”
“郭錚,是男人的話,你就堅強起來!”看來那些侍衛說的沒錯,他的確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他低低的笑著:“男人……從今天開始,我連人都不算,還算什麼男人?”
不敢相信,這番話,竟然是從那個一向堅韌不屈,眼底總是寫著頑強與希冀的男子口中說出。
不知為何,竟突然間暴怒起來,猛地踏前一步,死死盯著地上的郭錚,語聲如驟然出鞘的鋒銳長劍,狠狠戳了出去:“郭錚,要想做人,首先你必須自己把自己當個人看待!這世上的昆奴千千萬,並非只有你一個,別人能活下來,憑什麼你就不行!人生是走出來的,你放心大膽的去走,怕什麼?有人生而為奴,照樣睥睨天下,萬民敬仰,只是流放而已,有什麼關系!只要還活著,人生就要希望!前二十年,你一直都在為自己的父母而活,但是從現在開始,你為自己而活!”
一直低著頭,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郭錚怔怔抬頭,死灰般的眼底,慢慢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為自己……而活?”
“沒錯,為自己而活!”她語聲鏗鏘有力,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郭錚,總有一日,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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