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歌撩開車簾向外望去, 馬車正在經過一段出山去往城中的山路, 內側挨著山腳稀林,外邊是一灣灌木雜草叢生的淺溝, 除卻旁側騎馬跟著的幾個隨從, 見不到旁人。
這是一種說不上來卻又十分熟悉的恐怖預感,一切都很正常, 沈元歌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停車。”沈元歌叫住車夫, “我們先回寺裡一趟。”
宋念薇不明所以:“姐姐,怎麼了?”
沈元歌臉色發白:“先回去再說…快掉頭,快些!”
車夫應了一聲,驅馬調轉車頭, 不想才轉一半, 馬車哐地震動了一下, 護在旁側的隨從栽下馬,撞在了車子上, 胸口凹進去一大塊,直接就沒了氣息。
林中嘩啦啦驚起一群飛鳥, 一撥人就這麼殺了過來,馬車外響起激烈的打鬥聲,又有兩個隨從直接喪了命, 車夫見狀, 嚇的魂飛魄散,急忙想往山中逃,驚慌之間卻將車輪卡在了路邊的石坑裡, 動彈不得,一把長刀破風而至,頭顱直接飛了出去。
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沈元歌大駭,縱然在車中,也分辨的出來人個個身手高超,自己這邊的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宋念薇早已嚇的傻了,坐在一邊尖叫了出來,沈元歌手指發顫,立時緊緊捂住她的嘴,捉住空子低聲快速地道:“別叫,下去!”說著撩開車簾,一把將其推下了車。
外面隨從和那些人廝殺正酣,車尾又正對著路外淺溝,宋念薇跌下的身影一閃而過,直接沒進了茂密的灌木和雜草叢裡,竟沒有被人發現。
沈元歌身子還沒撤回去,車簾便被刀挑了下來,沈元歌對上來人高鼻深目的兇厲面龐,心頭忽地一恍,驟然睜大了眼睛。
竟然是谷煜!
前世燕崇帶兵逼宮時,那個奉燕越樓之命來挾持她的將領!
從江東喪父醒來的又一個十一年,她再次見到了和上輩子同樣的人。
前一刻沈元歌心裡還在飛速梳理應對之策,見到這張隔世的面孔,她的腦海變得一片空白,跌在了馬車裡。
谷煜沒有在意她身上突然湧現出來的驚詫和恐懼,只是要完成主上的任務罷了,一把便將人捉了過來,沈元歌頸後一疼,黑暗瞬間侵佔了雙目。
宋念薇順著土坡滾下去,幸而初春衣裳穿的厚,沒受什麼大傷,膽戰心驚地藏身在灌叢裡,大氣不敢出,直到那些人搶了車馬離開,才一瘸一拐地爬出來,路上全是打鬥過的慘烈痕跡,死屍橫七豎八地躺著,她清楚地看見,其中一個人手中握著的是胡刀。
宋念薇嚇的不行,想起出事前沈元歌要掉頭回寺的舉動,死撐著膽子越過那些屍體,扶著腿上了山。
日入時分,慧岸主持帶著人去了別宮。
沈兆麟和張桓還在那裡,聽見這個訊息,直接就炸了,裴驍也大為意外:“主持說什麼?胡人劫走了燕夫人?”
慧岸道:“貧僧細細問過那位女施主,也讓弟子前往查檢山下,來人想是在山下林中埋伏許久,對路線也十分熟悉,目的明確,便是燕夫人,至於緣由,貧僧也不得而知。”
“什麼胡人!分明是中山,燕越樓對弟妹…”張桓險些沖口而出,轉而罵道,“真是個瘋子!”
可都到這個份上,在場中人誰還瞧出不來?當年甄母和國公險些決裂鬧出來的那事,也是有人耳聞的,北軍營的將領皺眉道:“真是個禍水。”
話音方落,三道目光登時便銳利地掃在了他身上,只是裴驍比較隱晦,只一瞬便陰沉沉收了回去,慧岸悲憫地看了將領一眼:“將軍此言差矣,紅顏無辜,懷璧何罪?話已經帶到,貧僧告辭了。”
裴驍道:“大師慢走。”
耐著性子等他離開,張桓再也耐不住,轉身便喚:“來人,跟我出城!”
將領把臉一拉:“太子尚未吩咐,將軍未免太放肆了。”
張桓怒道:“閉嘴,若不是為著這個已經死透的廢帝,天元寺那邊怎會出事?若非守兵都被集中在了內城,賊人又怎會如此順利的混出城去?這分明就是調虎離山之計,你個蠢貨!”
將領顯然不信:“不過是個女人…”話沒說完,腹上先著了張桓一拳,痛苦地蹲了下去,張桓沉沉轉過臉,看向裴驍:“殿下救是不救?”
裴驍臉色亦陰沉至極,卻風馬牛不相及地說了一句:“你們甘寧中人,可還真是匪性未改。”
沈兆麟看出他眼底藏著的猶疑之色,努力維持住表面的平靜:“殿下三思,長姐不只是個女子,而是燕崇之妻,燕越樓也並非一心沉湎美色之徒,他對長姐是曾有過不軌的心思,可當年形勢與現在大不相同,年前七部聯兵一事,中山雖在戰中避過鋒芒,背後定然有所參與,甚至是主謀,不過借刀殺人而已,如今七部潰敗在即,五部歸降,一部被當了靶子,消極迎戰,唯有突厥尚在硬撐,中山王大計將敗,他焉能不採取措施?今日之事對方如此猖狂,毫不避諱,殿下應當知道長姐在燕將軍心中的分量,倘將軍在前線聽到訊息,對戰事會産生何等影響?兩方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戰事瞬息萬變,若因此事給了他們反敗為勝的契機,後果誰能擔的起?”
裴驍面色這才慢慢變化,道:“先派兵前往可能潛出京畿的地方看看,得到訊息及時回稟,別宮暫且擱置,李元,起駕回宮。”
裴驍轉身離開,沈兆麟望著他的背影,眸子微微眯了眯,藉著夜色掩蓋住了其間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