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行前並未帶兵,燕啟心中一緊,對手下道:“馬上通知副將召集部下藩軍,待本將命令,”他一頓,召手下到近前,壓低聲音道,“另外,派出人去,封鎖訊息,清除城中監視的暗巡,不必再留活口。”
手下一愣,對上他黑沉沉的雙目,旋即應是,燕啟頷首,策馬馳出城門。
夜幕逐漸攏起,天邊泛起一道魚肚白,將近黎明。
同羌人交戰的將士都聚集在軍營前的空地上,此刻全部翹首以望,許多人才知道更替首將之事,軍中嘈雜不已,宛若積壓的黑雲,其中悶雷鼓動,直到雲南王將王岱善的首級提上高臺,人聲不由大作,質詢或詰問的聲音紛紛沖向臺上。
裴肅將手重重一頓,挑著首級的長矛便插.進了木板之中:“自年初西羌進犯至今,王岱善身為駐邊守將,屢次敗績,連失二關,而毫無愧疚之心,身為將領,遺民擅撤,已被本王就地正法。”
他放眼望向臉上現出驚異之色的兵士,肅穆高聲:“去歲混戰始初,本王便已向上京遞傳急報,然而王軍援將遲遲不至,如今戰起,將帥無能,朝廷不顧,可有把西南百萬鄉民放在眼裡?本王就藩多年,戍邊安民,未曾有一日越軌,然今上處處彈壓,以至有心護民而束手無策,藩軍尚不可遣派一分一毫,痛觀如此庸將敗壞兵民至今,駐邊守軍十數萬,大半皆是雲南子民,安能容忍外敵踐踏母鄉疆土,辱我妻女!本王實不能忍虎狼肆虐,唯今之願,便是率諸位將士驅除外敵,一雪前恥,平定邊防之亂!”
他開口始初,大多數兵士臉上還是幾日敗績一來的挫憊和首將突然被殺的茫然,但提及父老鄉親時,便漸趨轉為了不甘的憤慨,既已投身戎馬,如何忍受外敵□□鄉土,自己卻只有撤逃之力?
王岱善只會帶著他們打敗仗,而眼前的雲南王儀容偉正,自帶一種我武惟揚的氣概,兼之平定玄甫之亂的英名猶傳,只消站在那裡,便讓人心生安穩。
到這地步,誰不想有明將可投,痛痛快快的打個翻身仗呢?
軍中舊時的將領紛紛示忠,他們的部下也都附和起來,很快蔓延至全軍。
燕啟縱馬趕到邊城,還未入軍營,便聽到了中軍方向傳來的沖天震地的吼聲。
隔著數裡之遠,也能聽到兵士們在喊,願為王爺馬首是瞻,擊退外敵,護我鄉土。
燕啟的步伐慢了下來,好像也為這氣氛感染,望著喊聲傳來的方向,神情微微凝固住了,半晌,抬手擦了擦雙目,循聲大步往前去了。
他行至中軍帳時,各營將士已經散去,裴肅坐在長案後,端詳著案上輿圖,燕啟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站在他旁側的一個陌生青年身上。
青年穿著黑色勁裝,眉目俊朗,身姿英颯,也注視著輿圖,正低頭和裴肅說著什麼。
“羌人此戰本非勁弩,硬要用強,唯一的結果,便是末路不久長,如今又失後備,無所憑靠,定然軍心失穩,而王爺的守軍則是士氣重振,古人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雲南守軍的頭一鼓才剛剛敲響,當以速攻為上。”
裴肅頷首,發現了燕啟,目光轉向他所在的位置,燕啟驀地回過神來,抱拳行禮道:“末將參見王爺。”
裴肅道:“你怎麼現在來了?”
燕啟道:“末將知悉王爺前往邊城,未曾帶兵,擔憂王爺安危,才連夜趕來。”
裴肅並未追問,只道:“本王殺了王岱善。不用本王解釋,你也應當知道事況如何了,可你獨自趕往,寧州城可還穩當?”
“王爺放心,末將來前已經吩咐集結藩軍,封鎖訊息,不會出事。”
裴肅笑道:“你的本事本王放心,原先是想留下你在寧州坐鎮的,不想你便來了。”
燕啟覺得他隱瞞了什麼,卻又不敢多問,只應了句是,又問他邊上的青年:“這位是?”
裴肅看了蕭廿一眼,眉毛微揚:“哦?你不知麼,”他示意蕭廿過去,自己也走出來,“那本王來引見罷。”
聽聞他是甘寧山陳昂的義甥時,燕啟的神色一頓,目光變得有些不自在:“甘寧…”
“你可知甘寧子弟便是蕭家軍的後身?”裴肅語帶振奮,拍了兩下蕭廿的肩膀,“你不知道本王知道蕭家軍舊部猶在時本王有多高興,可惜陳昂無法前來,不能親自見到他,不過這次本王會遣使遂蕭廿一同回甘寧,商議戰事。”
燕啟唇角弧度有些僵硬:“當真麼,可真是大好的訊息。”
裴肅對蕭廿道:“這位是本王麾下的藩軍統領,燕啟將軍。”
蕭廿仍是面無表情,眉目無波無折,向他行禮:“見過燕將軍。”
燕啟看著他冷冽如霜的面貌,心中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但也回了一禮。
兩人從帳中出來後,蕭廿轉身便走,卻被燕啟叫住了:“蕭廿。”
蕭廿回身:“將軍還有事?”
燕啟眉鋒略微蹙起,又舒展開:“無事,本將同陳昂乃是舊相識。你年紀不大,是陳昂的義甥…與蕭家軍同姓?”
“將軍問我來歷,”蕭廿唇角輕折,“我同先母孤寡而居,本是江東鄉野之人,偶然機緣,得舅舅看顧,母喪之後,便入了甘寧,至於姓氏…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