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翰青只能道好,將藥擱在了一邊。
陳昂沒再主動搭話,房中安靜下來,偶爾能聽見燭芯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半刻鐘後,董翰青道:“老陳,藥再不喝,可就涼了。”
陳昂唔了一聲,把書合上,伸手把藥碗端過去,放在嘴邊,正待服下時,房門卻被敲響了,張楊進來道:“二爺,找了半天您在這兒呢,谷口發現了個東西,您過去瞧瞧罷。”
陳昂的手又放了下去,董翰青也回過頭:“什麼?”
張楊撓撓頭發,目露難色:“我也說不清,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弟兄們都等著呢。”
董翰青看了陳昂一眼,站起身來:“那老陳你喝了藥便歇著吧,我先去了。”
陳昂頷首:“好。”
董翰青出去之後,陳昂便將藥碗放下了,片刻,蕭廿推門而入,對身後郎中道:“你去檢查一下那藥有無問題。”
郎中應聲上前,將藥汁倒了一些在銀盤裡,薄薄的銀盤在和藥接觸時並沒有立即變色,蕭廿眉宇微松,但片刻後,隨著藥汁晃動,沾上藥的盤底開始泛出一點淡淡的青色,同周遭尚未沾藥在燭火照耀下顯得十分光亮的銀盤相比十分顯眼。
蕭廿眸色一沉:“這是什麼?”
郎中未答,將碗放在鼻子底下細細分辨,又押了一口,而後將藥吐了出來,漱口後轉向陳昂道:“大爺,這藥裡的確摻了東西。”
陳昂神色難辨:“你且說說是什麼。”
郎中道:“廣豆根和硃砂,還有別的藥物摻在其中,毒性雖不強,但長期服用,不到一年便會使人神思怠倦,重則呆悶失語,形若痴憨。”
他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兩人一眼,往後退了一步,陳昂盯著那碗藥看了半晌,發出一聲輕嘆:“同甘共苦十多年,沒想到他心高至此。”
如今他傷勢未愈,人人都知道他頭部傷重,即便年後突然呆傻,旁人也只會以為是因為這次受傷的遺症,理所當然。
蕭廿目光瞬間變得凜冽,轉身便往外走,被陳昂叫住了:“阿崇,你做什麼去?”
蕭廿道:“當然是把他尋來扣下,這種心懷鬼胎的小人,還留著幹什麼?”
他已經走到房門前,便要拉開,陳昂蹙眉:“你給我站住。”
蕭廿腳步一頓,驀地轉回身:“舅舅!”
陳昂抬在半空的手往下壓,示意郎中退出去,道:“董翰青在甘寧根基頗深,威望也高,何況此時尚不太平,貿然處置定會讓山中人心不穩,還不能聲張,”他停了一會兒,眉心紋路益深,“你去把他…不行,把張桓給我叫過來,我有事吩咐。”
蕭廿眸中狠意未消,微微眯眼,道:“舅舅知道我們山中弟兄都是嫉惡如仇,揭開他的真面目又如何?舅舅不許聲張,不光是為了穩住人心,怕更是念了舊情。”
陳昂給他氣笑了:“你這孩子,我有分寸,還不快去。”
蕭廿拉開門大步出去。
張桓進去沒一會兒便出來了,蕭廿在樓寨門口等著,道:“大爺交代什麼了?”
張桓道:“讓我去把二爺找來。”他二丈摸不著頭腦,“張楊不久前把二爺叫走,老三你也才從大爺房裡出來,又讓我去找人,這鬧的是哪出啊?”
蕭廿冷笑一聲:“大爺就欣賞你性子穩當,腦子不跳。”
張恆:“……”他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呢。
他轉臉見蕭廿要走,喚道:“一起去唄,谷口那麼大,我一個人一時半會兒也找不著撒。”
蕭廿腳步不停,撂下一句:“那裡又不是沒旁人,我去找元歌了。”
張桓餵了一聲,這小子重色輕友的毛病越來越猖狂了。
夜色漸深,董翰青和張楊一同回往山上,道:“不過是具羌民遺骸而已,以後這樣的小事不必特特來找我,自己處理了便是。”
張楊舉著火把,還笑呵呵的:“好嘞。”
兩人繼續往上走,張桓站在棧道口,沖他抱拳行了個禮:“二爺。”
董翰青推門而入時,陳昂已經下了榻,坐在椅子上,手邊碗中藥湯剩了大半,已經涼透。
董翰青心裡咯噔一下,走上前道:“陳兄。”
陳昂示意他坐下,給他倒了碗水:“翰青,從我們在隴南逃出生天開始,落戶甘寧,對抗官署,防禦羌人,到今天已經快二十年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