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歌自己都沒聽出來,她說的話已經有些顛倒和含混不清了,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沈兆麟氣道:“什麼沒事?我自己出去找。蕭廿你看著姐姐。”他說完便往外走,到門檻卻停了一下:“中山王?”
燕越樓笑的很洋溢,彷彿早晨的事根本沒發生,就差沒喊他一聲小舅子了,頷首道:“你姐姐呢?”
沈兆麟眉目間卻是冰冷和戒備,回看了蕭廿一眼,從燕越樓肩側擦了過去。
他才出門,內臥的門簾便被掀開了,甄景為和姜氏帶著其他人出來,埋著臉拱手見禮:“王爺。”
蕭廿守著沈元歌,冷眼瞧著他們,幾乎要冷笑出聲,現在反應倒快,不聾了,也不瞎了!
燕越樓根本沒正眼看他們,只道:“讓讓,本王來看元歌的。”
夫婦二人會意的相視一眼,連連道好,給他闢開路。
沈元歌手臂倚著帛枕,手指半蜷,眼睛微微眯著,因為發熱臉頰兩邊泛著紅暈,看上去睏倦而迷糊,坐在木炕上不說話。
燕越樓沒走兩步,蕭廿的目光便轉了過來,陰沉沉,冷冰冰的,帶著鋒芒。
燕越樓覺得無稽,他堂堂一個藩王,難不成還怕一個孤零零什麼都沒有的毛小子麼,可他的腳步還是不由得頓住了,好像他再前進一步,蕭廿真會像白天說的那樣要了自己的命——畢竟這與身份無關,他現在完全可以做到。
這個少年發狠時,從他的眼底總能看到一種亡命之徒的味道。
燕越樓在不遠處停下,甄景為見到此情此景,拉下臉沖蕭廿斥道:“你是在誰跟前做事的,這就是你見到王爺的態度麼?”
蕭廿懶怠搭理他,他站在沈元歌側前方,感覺自己腕上的纏帶一角被人往後拉了拉。
蕭廿微微側過臉,燕越樓也往後看向沈元歌,笑道:“元歌臉色不大好,不舒服?明天我找個好太醫來給你瞧瞧。”
沈元歌從蕭廿身後露出半張臉,仍是那副虛弱迷糊的神情,耷拉著眼皮道:“唔,中山王來了,坐啊。”
蕭廿竟然往旁邊邁了一步,讓開了。
燕越樓如願以償地坐到床幾另一側,沈元歌摸了個杯子,半遞半扔地擱到對面,晃悠悠提起一個茶壺,給他倒茶:“舅父他們也真是的,王爺來了,都不好好伺候著,別介意啊。”她發著熱,嗓子啞啞的,拖著長音,聽上去慵懶而模糊,有點像醉酒。
茶水倒進去,薑糖的甜辣味便沖了出來,這哪裡是茶,分明是春菱發現她不好後才給沖上的紅糖姜水。
甄景為面色一頓,看了燕越樓一眼,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燕越樓嘴角仍微微翹著,看上去並不上心,反而聽開心的:“好。”卻聞嘩啦一聲,沈元歌突然失了勁兒,茶壺整個跌在桌上,壺蓋摔出來掉下地,還碰倒了茶杯,熱水全部撲了出來,澆潑在燕越樓身上。
水還很燙,燕越樓沒防備,嗷的痛叫一聲,跳起來捂住手:“嘶疼疼疼…”
他身後的侍從嚇了一大跳,虧得反應敏捷,迅速跑出門捧了一把雪回來給他捂上,這才勉強受住,薑糖水卻仍淋淋漓漓潑了他一身,寒冬臘月穿著夾襖,熱水滲進去貼著面板,更加難熬,不得不揪著胸前那塊,狼狽極了。
除了蕭廿,屋裡所有人都慌了神,姜氏趕緊吩咐人去拿藥找大夫,轉頭去斥沈元歌:“你冒冒失失的做什麼?趕緊下來給王爺賠禮!”
沈元歌斜撐在床幾上,有點晃悠,睜不開眼:“我難受,沒力氣。”
姜氏噎了一下,還沒開口,便聽她接著道:“我不是故意的,可你們怎麼一個一個的…都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呢?”
“才知道中山王進京的時候,你們可不是現在這個殷勤樣啊。”
甄景為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開口截住她:“元歌,你病得都開始說胡話了,趕緊回去歇著吧,來人,抬一頂軟轎來。”
沈元歌半昏半醒的,當做沒聽見他的話:“舅父之前說四妹養過一隻黏人的哈巴狗,是個…”
甄景為睜大眼睛,驚怒喝道:“沈元歌!”
即便沈元歌現在是真的不清醒,甄景為的反應幾乎是直白地告訴了眾人,他真的說過。
“四妹”一詞出口,燕越樓的臉色就變沉了。
沈元歌不再往下說,沈兆麟回來了,撥開眾人來到她面前,對蕭廿道:“軟轎找來了,就在外頭。”
蕭廿立時攙起沈元歌往外走,燕越樓眸色沉冷,突然在後面喊道:“是個什麼?”
沈元歌輕笑一聲,嗓音含含糊糊的:“是個恩將仇報的小畜生。”
離開時,外廂裡一片寂靜。
沈元歌被扶進軟轎裡,沈兆麟見她安頓好了,對蕭廿道:“我再去請大夫,你守好姐姐。”
蕭廿應了,沈兆麟經過他身邊時,壓低聲音:“小心中山王。”
他頷首:“知道。”
軟轎被抬了起來,輕輕搖晃,可以聽見外面人的腳踩在雪上的嘎吱嘎吱聲,一下又一下,催人睡去,沈元歌沒睡,她就是覺得頭疼臉熱,腦子卻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