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越樓一隻手負在背後,笑地倜儻:“本王初到京中,聽聞今日此地有風雅集會,耐不住心馳神往,便不請自來了,各位大人不會見怪吧?”
甄景為看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看看沈元歌,臉色十分不好看,卻不得不站起來引他入席:“怎會,王爺快請。”
燕越樓也不推讓,直接朝上座走,坐下後瞧見方才瞪著自己還沒坐下的人,笑道:“這位公子是怎麼了,臉上開了顏料鋪子不成?”
那人不敢反駁,只得忍氣坐下,燕越樓換了個閑適的姿勢,又道:“斷了也好,反正你們做的那幾首打油詩和這種曲子,不是牛鼎烹雞麼?”他不顧宴上變化的氛圍,直接轉向沈元歌,“元歌姑娘,別摻和那些亂七八糟的,為本王清奏一曲如何?”
沈元歌斂眉,沒什麼好聲色,把懷中琵琶放下,抬起往外冒血珠的手指,道:“真是不巧,方才還方便,王爺一來,就不方便了。”
甄景為一愣,不知她怎麼就生了刺兒,低喝道:“元歌,你說什麼呢。”
燕越樓這才發現她指尖破了,不由得展眼道:“怎麼弄成這樣,給本王瞧瞧嚴不嚴重。”
他說著便起身往這裡走,沈元歌呼吸一沉,撈過一旁的雙鳳琵琶,抱在懷裡站起身,燕越樓人高腿長,已經到了跟前,就要來瞧她受傷的手,沈元歌立時往後一退,拉開距離:“王爺。”
她滿臉冷漠的戒備,燕越樓站住了,低低笑了一聲:“看來我留給沈姑娘的印象不大好呢。”
沈元歌不置可否,朝甄景為福身道:“舅舅,琴絃一連斷了兩次,今日實在不好再繼續了,元歌先行告退。”
一到關鍵時刻就出事,甄景為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姑娘命薄的論調來,心累的緊,擺擺手便讓她去了,沈元歌轉過身,卻又聽燕越樓道:“姑娘手上的傷是小王的責任,待宴會結束之後,小王會派人過去賠禮的。”
沈元歌身形一僵,匆匆離開了,直到跨出房門,身後那道目光都一直緊緊貼著她的脊背,上車後,沈元歌緩了口氣,微微松開手,才發現掌心已然滿是濕潤的冷汗。
...
馬車搖搖幢幢回了甄府,沈元歌從車上下來,慢慢挪到筠青館時,看見閽房的門虛掩著,便上前敲了敲。
房門應聲而開,露出那張熟悉的英氣眉眼,見到她,唇邊現出笑意:“回來的還挺早。”
沈元歌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蕭廿見她把琵琶摟在懷裡,兩手交叉緊緊抱著雙臂,覺得不對勁,道:“你怎麼了?”
沈元歌垂目,似在出神,須臾,才輕輕道:“蕭廿,我有點害怕。”
蕭廿瞧著她,眉鋒一沉:“有人欺負你?”
沈元歌搖頭,站在他面前,心神似是安定了些,勉強笑了下:“也不是害怕吧,就是心裡沒底…”
她很清醒地意識到,因為中山王的出現,這些時日在甄府做的所有事情,可能都會付之東流了。
心底泛起濃重的無力感,沈元歌嘆了口氣:“要是爹孃還在該多好啊。”
若是雙親還在,家裡仍然美美滿滿的,她也不會來這烏煙瘴氣的地方滾一圈,可造化弄人,老天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卻像是從一個困局丟到了另一個死局裡。
蕭廿眸色沉了下去:“是,我也時常在想,若是娘親還在就好了。”
沈元歌苦笑了下:“我們都一樣。”
冥思間,忽聽蕭廿道:“有什麼事就和我說,我給你解決。”
沈元歌低頭,含含糊糊唔了一聲:“這事你幫不了我。”
蕭廿抱臂斜靠在門框上:“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片刻的沉默過後,沈元歌抿抿唇,把卡在琵琶裡的藤絲弦撈出來,擺到他眼前:“吶,這個斷了,你會修麼?”
蕭廿:“……”
沈元歌瞧見他黑了大半的俊臉,忍不住翹起唇角:“好了好了,我能進去坐會兒麼,外頭冷。”
蕭廿側身給她讓開路。
沈元歌坐在窗下,把琵琶放在桌上,摸出隨身帶著的舊弦準備更換,蕭廿看見她從袖中伸出來帶著血跡的指尖,斂眉道:“你手怎麼了?”
沈元歌道:“沒事,劃了道小口子,我待會兒包紮一下就行。”
話音未落,左手卻已經被他撈了過去:“指甲都裂了,還說沒事?”沈元歌手背貼著他的掌心,因他的手有繭子,觸感又暖又挲,不由得一頓,想抽出來,卻被他握住了:“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