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已將她發上雪粒拂幹淨:“走吧。”
沈元歌撥一撥鬢發,笑了笑:“我聽說北邊下雪都不打傘的,哪有這麼嬌氣。”
蕭廿薄責般看了她一眼,將其推到和正堂相連的抄手遊廊裡,自己進屋去了。
沈元歌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兩步,便聽見了背後傳來的關門聲。
一進房間,春玲便迎了上來:“這麼冷的天,姑娘怎麼這樣就出去了,通身的寒氣。”她說著,將一隻暖手爐塞到她懷裡,將小火爐上煨著的熱湯給她盛了一碗。
地龍暖意攏上來,室內溫暖如春,沈元歌捧著手爐,覺得每個毛孔都熨帖的舒展開了,愜意地輕嘆一聲,卻又突然睜開眼,道:“今天挺閑的,你去裡屋給我找個繡花樣子來。”
春菱哎了一聲,待轉過身,沈元歌又道:“不要別的,要百鳥朝鳳的那個。還有繡線,那個顏色多,你好生挑一挑,別找錯了。”
春菱一一應下,繞過屏風去了,沈元歌探著脖子瞧了一眼,下炕飛快地拿了個新的碗盞,盛了幾勺,捧著出了房門。
蕭廿才換下緇衣勁裝,把外衫套上,正在系纏袖,便聽見了外面篤篤的敲門聲。
認出那道纖弱身影,忙上前拉開房門,果然看見沈元歌站在外頭,將碗盞遞給他:“喏,暖暖。”
方才竟險些把他忘了,兆麟有人伺候,蕭廿就單獨住一個小閽房,哪來單獨的熱湯與他喝?
蕭廿微微愣怔住了,伸手接了過來,沈元歌看見他的衣袖,眉心蹙起,打量了下他穿著的青麻外衫,道:“你怎麼還穿這麼少?”
蕭廿飲酒般幾口將熱湯灌下肚:“棉衣又蠢又不利索,何況我習武之人,這天對我來說算不得冷。”
沈元歌皺了皺眉:“什麼歪理?剛剛還說我呢,好意思?”
蕭廿定睛,瞅她片刻,突然笑了起來:“咱倆的身子骨能比?我當真一點也不冷。”
“哎你…”話音未落,抬起來去指他的手突然被攥住,手背上旋即傳來融融暖意,那廂道:“怎麼樣?沒誆你吧。”
沈元歌一頓,驀地抽回手,瞪他一眼:“這是剛才在湯碗上暖的!”
言罷將空盞往懷裡一拽,轉身氣哼哼走了。
蕭廿抵在門框上,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情十分舒暢,笑了兩聲。
沈元歌坐回到木炕上,春菱才從隔斷的屏風後繞出來,沈元歌忙將空盞藏到身後,恢複成方才的坐姿,春菱摟著繡線過來,道:“姑娘,你看這個金線的粗細對不對…”
沈元歌接過來:“都可以,我就練練手,”她悶頭理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對了,裡頭還有絲綿嗎,我想做件冬衣。”
...
日頭隱沒不出,到了中午,寒風反倒更加凜冽,雪花鵝毛般飄下來,沈元歌找了塊青料子,支開春菱,自己就著長案裁剪衣裳,襖片裁好放在一旁,去理夾絨的絲綿時,卻見有東院的人進來道:“姑娘,老爺來了。”
沈元歌吃了一驚,移下炕來,還未到門邊,甄景為已經走進來,讓隨行小廝收起油傘和大氅,喚了她一聲。
沈元歌向他福身:“舅舅怎麼親自來了?我這裡什麼都沒準備,真是失禮。”
甄景為上前虛扶一把,讓她起來,道:“本來就未曾提前讓人通報,今天是年前第一場雪,又逢休沐,便各處來看看,坐。”
沈元歌依言,喚進春菱讓她上茶,甄景為將視線移到了木炕對面的長案上,笑道:“裁衣裳呢?”
沈元歌道:“嗯,雪下的大了,閑來無事,給兆麟做件衣裳。”
她隨口就來,看上去就是在話家常,心裡卻在暗暗慶幸,幸虧裁完便把片子收了起來,不然誰都看得出那壓根不是兆麟穿的尺寸。
甄景為沒有生疑,反誇了她一番,無外乎說她比閔瑤閔瑄心靈手巧之類,沈元歌應承推讓了幾句,又聽他道:“舅父今天是好不容易得空,來和小輩們說說話,你也知道,你舅母疼你,前幾天壽宴上的事,她也和我說了,你莫要掛心。教習禮儀的李嬤嬤不是還說,元歌有宮廷氣度,經她掌眼的人是差不了的,既是明珠,還怕蒙塵麼?舅父給你打點。”
他擺的一副慈父姿態,沈元歌心中連連冷笑。
上次得罪黃尤不夠,還沒死心,想著翻牌?
聽他語氣,想是還不知道姜氏故意冷待自己的事,也是,甄景為是個仕途不如意計程車大夫,靠著祖蔭,官位不上不下,最是瑣政纏身,前幾日又開罪了司禮監,只怕自身都難保,哪有功夫來管內宅陰私。
沈元歌垂目,神色有些無力:“多謝舅舅教誨,元歌不敢妄生綺念,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罷了。”
甄景為聽她語中有未盡遺憾之意,放下心來,抬手阻住她:“何至於妄自菲薄?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沈元歌抬眼,甄景為道:“過幾日在府上梅園有場詩宴,受邀的皆是京中風雅才子,阮阮善通音律詩書,到時候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