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縣城本是宋國邊界上的一座小城,因是交通要塞之處,往來客商絡繹不絕,所以雖然規模不大,卻也算富庶。可是如今,遼國的軍隊將城池團團圍住,衝擊城池的舉動從未停止,昔日熱鬧祥和的小城飽受戰火的衝擊。
如今,大家困守城中已是第六日。城中儲備的箭鏃早在三日前已經消耗殆盡,現在所剩不足三百,守備已經將這些全部掉配給那些精於騎『射』的兵卒。沒有弓箭,全城百姓四處尋找可供投擲的巨石,抬上城樓以此禦敵。
“報——”一員小將艱難的爬上牆頭,頭上纏裹的布條早已被鮮血浸透,“稟告大人,箭鏃已經用完了!我們已經沒有武器了!”
“巨石呢?!”
“城中可用的巨石也要用完了!”
“大人!怎麼辦?!”
怎麼辦?!
“援軍呢?!援軍在哪裡?!”
援軍!援軍……援、軍!
哪裡……會有……援軍……
一股名為絕望的情緒悄悄地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愈演愈烈,齧噬著惶惶的人心。
李捕頭冒死出城都這麼多天了,如果有援軍,他們為何不來?!是信使半路遭遇不幸?還是上面早就做了放棄保安縣的打算?
“穩住!援軍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官家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子民,本官亦然!”保安縣縣令一身狼狽,聲音也沙啞不堪,“身後,是爾等家鄉,城中都是你們血脈相連的親人。你們不能放棄,本官也絕不放棄。我楊天賜在此立誓,必與保安同生死!人在城在,即便是死了……”他利眼掃過一張張惶『惑』的面孔,尖聲補充道,“魂靈也會鎮守此處,永不歸鄉!”
本朝向來有文代武職、兼戍邊疆的傳統,這位楊縣令本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過,在主持守城多日之後,楊縣令從一開始臉『色』慘白、默然無語,到現在站在城頭,面對迎面而來的飛矢面不改『色』了。
敵軍將領不是沒有想過誘降這個來自繁華東京的青年士子,然而,沒有用!
所有的陰謀陽謀在這個文弱得近乎迂腐,固執得相當狼狽,卻始終沒有放棄希望的人面前,統統失敗……
這才是大宋文人應有的風骨,受得住金錢的誘『惑』,經得起戰火的考驗。
“大人說的好!”狄漢臣提著長刀立於一旁,“沒有巨石,就澆熱油、滾水!無論如何,咱們一定要堅持到援軍到來!”
死戰到底!
又是一日一夜的誓死奮戰,待城中可擲大石用盡,燒水熱油也找不到可用的燃料,遼軍的攻勢終於暫時停止了。城中的人們趁此機會,裹傷小憩,等待下一陣衝擊的到來。
狄漢臣靠著一堵殘破的城牆,有些疲憊地合上雙眼,想趁著遼軍收兵的時候休息一下。他滿面塵土,髮絲也有些凌『亂』,身上沾染了大片血跡,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他抬起頭,看著血紅的天際。
已經,到極限了……今日,大約就是城破之日吧。只可惜,沒能完成將軍交付的任務啊……
不過,如果有那個人在,應該就沒有問題了。狄漢臣微微翹起嘴角,回想當初帳外偶遇的那個青年——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智勇雙全,藝冠九州。
真是讓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來啊,那樣優秀的人,是將軍失而復得的兒子。
可是……他抬手,遲疑地『摸』著臉頰,那個藏在凌『亂』髮絲之後地刺字。他始終記得,大哥瑟縮而又心虛的樣子,父親響亮的耳光,還有監牢裡吏卒手中滾燙的烙鐵。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之……
可惜啊,人皆有父母,而、我、獨、無!
狄漢臣冷冷一笑,已經到了必死之時,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血親不以我為子,欽慕之人又已有了如玉佳兒,這一腔孺慕怕是隻得帶到黃泉之下了。
“報——大人!遠處又有敵軍來襲!”
來得好!
狄漢臣銀牙一咬,扯下肩頭的布條,將長刀死死纏在手中。如果這就是最後一戰,那就讓我殺個痛快!
“敢死隊員何在?!”借調而來的參將立在城頭,舉刀長喝,“整裝,隨我出城殺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