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邁過轅門,耶律宗琪就看到校場中央演武臺上那個火紅的身影,不由得眼眶微熱。
瓊娥公主早已年逾不『惑』,卻依然如同年輕時一般,每日處理完要務之後,都會到校場上演練武藝,美名曰:活動活動筋骨。
只見她一身精幹利落的練功服,一頭長髮緊緊地束在包頭中,手中長柄關刀大開大閡,舞得虎虎生風。足下老舊青石板因為常年的踩踏早已四下龜裂,在猛烈地刀氣中迸出片片碎屑。
看到走過來的一行人,公主並沒有停下身形,而是長刀一『蕩』,將臺邊兵器架上的一杆□□挑起,飛起一腳踢在槍柄上。銀槍帶著尖銳的呼嘯聲飛向耶律宗琪,精明的老總管早就帶著下屬避讓到一邊。
耶律宗琪微微一笑,在銀槍飛到眼前的時候劈手一攬,足下輕點幾個起縱便躍上了演武臺。
“當——”
關刀和銀槍在半空中的碰撞到一起,劇烈的衝擊撞得瓊娥公主足下一滯,頓時無法再前進半步。她撇了撇嘴眸『色』一深,立時卸掉手上的力道變格擋為上挑,關刀擦著銀槍的長杆斜斜的滑了過去。知道自己在力道上無法取得優勢,她身子一扭四兩撥千斤,刀勢已由剛猛轉為靈動,宛如靈蛇一般遊走而上。
耶律宗琪見了,也隨之轉換了身形,槍頭頻點勢如破竹,將對方的回擊全數壓制下來。
兩人來來往往打了好幾個來回仍然勢均力敵,瓊娥公主突不破耶律宗琪的槍陣,耶律宗琪也無法擺脫她的糾纏。
關刀畢竟不是適合遊擊的兵器,而瓊娥公主也不是喜歡這種戰術的人。眼見無法取勝,公主柳眉深蹙,恢復了之前剛猛的刀法,揮刀直取槍陣薄弱之處。
她這般打法反而讓耶律宗琪有些束手束腳,唯恐一個不小心傷了對方,一時間他被打得連連後退,心中泛起一陣陣苦笑——這算什麼,總不能真的和她拼力氣吧。
忽然,瓊娥公主關刀一揮驀地往後滑行了幾步,手中關刀迎著陽光微微一轉,一道刺眼的白光霎時照到耶律宗琪的臉上,刺得他閤眼偏過臉龐。等到耶律宗琪終於適應了光亮,那人不知何時已經轉到自己的背後,而對方的刀背已經駕到他的脖子上了。
“您不覺得這樣很卑鄙麼?”耶律宗琪沒有試圖轉頭看身後的人,只是笑得很溫和。
“兵不厭詐。”瓊娥公主手中關刀握得很穩,聲音頗有幾分玩味,“身手有進步,可惜警惕心還是不夠。”
“哦?是嗎?”“刷——”的一下,銀槍的槍柄抵輕輕住她的小腹,那男子的輕笑有如三月春風,“也許您沒注意到我這一槍?”
瓊娥公主瞄了一眼槍柄,長嘆一口氣,移開了關刀。耶律宗琪也笑嘻嘻的收回了兵器。
“你小子終於捨得回來了。”兩人一同走下演武臺,瓊娥公主從侍從手中接過熱『毛』巾,隨手甩了一條給身邊的人,“再不回來,本宮就要進宮宰了耶律宗真那小子。自從你跟他混在一起,一年到有大半年不在中京,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看您說的,我不過替太子辦點事情,絕對奉公守法。”耶律宗琪隨意擦擦臉,將關刀和銀槍都扛在肩上,“您想得太多了,娘。”
瓊娥公主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罷了,回來就好,先去看看你爹吧。”
木製的牌位漸漸被寥寥青煙環繞,耶律宗琪看著“先夫楊公延朗之靈位”幾個字無聲嘆息,小小的一個牌位承載了母親瓊娥公主多少哀思。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是連老總管都能看出她情緒的低沉。
兩難全下是孽緣,明明是死敵的人陰差陽錯之下走到了一起,最初的欺瞞、其後的猶豫以及最後的抑鬱而終。耶律宗琪知道父親雖不軟弱卻極其多情,瓊娥公主於他有恩有情,在他身份暴『露』後又犧牲一切,拼死護住一家人。
楊延朗一直淪陷在內心的矛盾、壓抑與痛苦之中,忠孝節義是他永遠邁不過去的坎,也是他無法訴說的傷。或許真的應了一句話:千古艱難唯一死。向使當初身身陷囹圄之時就揮刀自盡,或許就沒有後來十數年的身不由己。
對楊延朗而言,他的痛苦在於:無論他作出怎樣的選擇都意味著背叛,他背叛了國家,背叛了家族,背叛了妻子,也背叛了最後相守的人。然而,這個痛苦的男人依舊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他的選擇就是在背叛的宿命中,堅守了作為人的最後底線。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是鬱鬱而終的楊四郎對兒子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他已經與耶律瓊娥分居五載了。
耶律宗琪在靈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