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空氣彷彿一下子就凝固了,許久,司馬棣才用似乎聽到了不好笑的笑話般的語氣來應答。
“你在說什麼,那種東西……”
“那種東西,其實你並不想舍棄吧。”
雖然只有治療師一途封聖,但心蘭還能感受到司馬棣之前大概的想法……只是,人們一時所想並不能代表內心的全部情感。
也許司馬棣的確曾經不把皇位當成一回事,但當他習慣了皇帝這個位置所帶來的便利性,他就有了不放棄的理由。
就像人們一邊罵著“臭錢”,一邊在拼命賺錢,為了一分幾毛討價還價那樣。
“你不想看見百姓受苦,不想看到大宋陷入戰亂吧?那麼退位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還是說你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心蘭沒有繼續說話催促司馬棣,當然,她也不是在質疑司馬棣的為人,只是想讓他——
“你總是這樣,總喜歡用這種激人的反問語氣……”
過了很久,司馬棣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迅速扭曲起臉龐:
“但被你說中了又如何,我是捨不得這個皇位!我坐了二十年,在上面都不知放過多少次屁了,那個混賬小子有什麼資格來和我搶茅坑啊!”
盡管話語粗鄙不堪,盡管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怒氣,但司馬棣的臉上卻是淚水縱橫,一邊說著,他一邊跪倒在地,用有些沙啞、有些哽咽的語氣繼續罵道。
“為了讓我登上皇位,我和玄安在背後幹了多少陰暗之事,付出了多少代價,那混小子知道嗎?”
心蘭卻是俯下身子抱住了司馬棣,因為在她看來,司馬棣更像是在痛哭的小孩子。
奪嫡不可能沒有傷亡,何況司馬棣戰勝的是那些被皇位沖昏了雙眼的人。
“為了戰勝北唐大軍,我在所有人面前假裝若無其事的艱辛,那混小子知道嗎?”
嗯,她很清楚,還用這來取笑過司馬棣,因為退朝時,他嚇得連褲子都濕了。
但他依舊“任意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地度過每一日,在被小部分人搖頭嘆氣說是亡國之君的同時,他為更多有血性的男兒提供了最堅實的信心。
“為了壓制那群家夥貿然出兵的沖動,我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那混小子知道嗎?”
戰勝苻堅,擊敗呂奉先,奪下河洛半境和徐州,任誰都以為大宋會就此一鼓作氣統一,但不在其位,又怎會明白當時的大宋實則外強中幹,如若再戰,很容易就會一潰千裡……而最終壓制住一切聲音,甚至不厭其煩去拜訪劍廬的,都是眼前這個被當時的人們稱為“不思進取”的“窩囊”皇帝。
“滅蜀戰爭、滅唐戰爭,每一戰我都心驚膽戰,心怕自己像另外兩國那樣突然失敗,那混小子知道嗎?”
前有赤壁、官渡、淝水等戰役,宋軍此番大舉進攻,就算國力佔優,誰又能保證沒有任何意外?如果三國的戰爭僅靠國力就可以分出勝負,那麼宋早就不存在了。
古蒙入侵之後這幾年就更不用說了……心蘭溫柔地摸了摸伏在她腿上痛哭的司馬棣的頭。
司馬棣從來不是個天生皇者,相反,他有很多不足,內心也不夠堅強,但比起無所畏懼的人,算得上軟弱無能的他要讓大宋走到今天這種地步,所付出的努力和需要的勇氣是不可思議的。
既然如此,他心疼自己為之奮鬥過的皇位,是無可厚非的事,反而之前那種聖人做派才不符合司馬棣的形象。
“我會保住你的皇位,所以,現在一起逃吧。”
等司馬棣罵夠,心蘭輕聲道。
“好。”司馬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