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香珺格外愛惜自己的這身青光魚鱗甲,每日都要精心清洗擦拭一番,根本沒有任何異味,就算真的有血腥氣,也是極淺極淺,除非把鼻子貼在上面聞,不然根本什麼氣味都聞不出來。
可他此話一出,還是引得周遭明明什麼都沒聞到的人都紛紛掩鼻微微後退,還有不少人竊笑著望她。
褚香珺更是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她咬緊了牙,不輕不重地道:“我有話要說,懇請三皇子殿下允我上去小敘一二。”
“有什麼話就在那說吧,上來也不怕燻死我?”
請他不要貿然退婚這種私事,怎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口呢?她抿著唇,握緊雙手,還是說不出口。
三皇子對她要說的事自然心中有數,只故作不知地嫌棄道:“要是無事,就趕緊離開吧,省得在這難聞又礙眼。”又引來一陣低笑。
“……青戈是前來懇請三皇子莫要退婚。”
她誠懇的言語引來三皇子一陣長笑,他道:“你若能在此自證清白,我自然甘願收回退婚的言論。”
她本就清白,可這又叫她如何自證?
三皇子見她沉默,故作大度道:“或者,你原地下跪,向我磕三個響頭,邊磕邊喊‘我不配做一個女人’,我便收回前言,擇日便與你成婚,如何?”
這話驚駭,引得旁人連連驚呼,對褚香珺而言更是晴天霹靂。
她心勝男兒鏗鏘,滿腔炙血,一身傲骨,脊背硬比鐵胄,只跪蒼天、聖君與爹孃,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下跪,何等可笑?
她欲仰天長笑,笑這世道可嘆可氣可笑,但回想起將軍府上一眾孤苦柔弱的老少,都在等著她帶好訊息回去,最終只握緊雙拳,渾身顫抖。
“跪是不跪,全憑你誠意否。”三皇子語氣散漫地添油加醋,一副身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周圍人也全是靜待好戲的戲謔嘴臉。
褚香珺只覺自己的雙耳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了,雙目發黑,腦子也是黑洞洞的一團亂,一會兒是沙場的震天嘶吼、劍影刀光和四濺熱血,一會兒又是母親和祖母空洞的眼眸和無助的哭喪。
最終,她還是卸了腰上那把甚少離身的長刀,重重地跪下一膝——
“咚!”
繼而又艱難地跪下另一膝——
“咚!”
全場寂靜,都向她投以“熱忱”的目光。
瞧啊!多好的談資,他們回去又可以到處吹噓今日在幽茗樓內見識到了怎樣壯觀的一幕!
那個縞素迎敵,血戰沙場的奇才女將,彎下了她剛毅堪比精鐵的脊背,低下了她刀架脖頸也不曾動搖的頭顱——
“咚!”
“我不配做一個女人。”
所有縱使大敵當前她也不動如山的驕傲與頑強——
“咚!”
“我不配做一個女人。”
所有金戈鐵馬下她小心隱藏的紅昭心願和旖旎幻想——
“咚!”
“我不配做一個女人。”
都在此刻,被踐踏和碾壓進泥土裡,隨著一聲一聲的碰撞,消匿於塵埃裡,消匿於一雙雙奚弄嗤笑的眼眸裡。
三皇子站了起來,鼓起了掌,他微抬下巴,閑閑地掀著眼皮,俯視樓下跪得端正的女子,叫好道:“一諾千金,既然你跪了、喊了,我自然不會違背,你回去吧,擇日我便十裡紅妝,娶。你。上。門。”他一字一頓。
十裡紅妝,原本讓她遐想無限的字眼,此時已驚不起她內心任何波瀾。
她壓低聲音說了句:“謝三皇子殿下。”就站起身來,仍是筆直地挺著脊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十日之後,大周王朝三皇子迎娶將軍府因戰功磊磊而獲封郡主已久、同時也聲名大噪已久的嫡長女,陣仗極大,吸引了全城百姓駐足和投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