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著走著,她又開始跑。
當她停在一棵杏花樹下時,她蹲下身子,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襟,聽著自己胸口處不斷傳來的那陣疾跳,她越抓越緊,指尖泛白。
這大抵,是她前世今生,最為大膽的一次了罷?秋果想著。
那竹樓的主人,是這大魏朝的國師——逢熙。
同時也是秋果藏在心底,最奢望,卻又實在不敢觸碰的人。
前世今生,秋果暗暗戀慕了此人整整五年。
便是經歷了一番死與生,便是身為鬼魂被困皇宮三年,承受著無邊的孤獨……她也還是清楚的記得前世她遇見他的那時候。
那時,她十四歲,依然是這禦花園的打掃宮女。
一日偷閑,她誤入這幾裡杏花林中,於花影間窺見了倚在樹下小睡的他。
他生得實在清俊,如玉的面龐輪廓分明,精緻的五官更是世間難尋。
一身雪袍似泛著珍珠般的華光,襯著他如錦緞一般柔軟的發更加漆黑如墨。
秋果從未見過如此光風霽月之人,那時便覺得,他彷彿是從那九天之上踏月而來的神仙一般,教人只敢遠觀,不敢觸碰。
適時,他纖長的睫羽微顫,睜開雙眼,一雙墨瞳泛著清冷的華光,那目光竟直接穿過花枝,看向了秋果。
秋果當時一陣慌亂,轉身便一刻不停地跑回住所,可是她的心,卻到底是丟在了杏花林,丟在了他在花影間看向她的目光裡。
而後,秋果方才知曉,原來那杏花林裡的白衣公子,竟是這大魏滿朝文武,以及後宮嬪妃口中惑亂聖心的神棍國師——逢熙。
朝堂上的大人們恨逢熙靠著些不入流的把戲騙得皇上聽之信之,不但賜予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地位,更是允許他插手朝堂政事。
而後宮的娘娘們恨逢熙,則是因為他總愛以所謂星宿算命之法,哄得皇上專寵皇後,冷落她們這一眾妃嬪。
可即便逢熙在這些人眼裡委實是個禍害,秋果也還是悄悄對其心生愛慕。
她固執地想,他明明是那般泛著光的神仙般的人物,那許多的人都是錯看了他。
可是秋果終究是膽小的,縱然她心裡已悄悄裝了這麼個人,也還是卑微得不敢表露。
但她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逢熙他真正走的那條路,原是踏著血肉與枯骨的複國之路。
身為鬼魂的那三年,秋果親眼看著逢熙專權亂政,隻手遮天,一步步蠶食著雍和帝手中掌握著的權力。
那時候,他是天下人眼中的奸戾之臣。
可當他真正奪得整個江山的時候,所有人才知曉,篡位奸臣逢熙,原是前朝大越王朝的太子——沈月灼。
而這大魏朝開國不過二十載,之前,也是大魏第一任國君,曾經大越朝的異姓王謀逆奪來這江山的。
被滅國時才不過三歲的沈月灼,背負國仇家恨多年,最終以國師逢熙之名,重新奪回了這萬裡江山。
當逢熙登上皇位的那一日,秋果在轉瞬之間,便重回到了她十四歲這年,一切,才剛剛開始的時候。
秋果想著想著,便覺得心頭似乎更加難受了。
因為前世便如雲中月一般的逢熙,今生在她眼中,已是更加得高不可攀了……可恨的是,她還是那個膽小如鼠的她,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秋果隱在這黑夜裡的杏花林裡久久呆坐,卻不知那竹樓中的逢熙開啟門時,見到地上的那幾朵花和那一包糕點時,心情是有多麼微妙。
突來的寒涼夜風吹來,他雪色的衣袍迎風翻飛,他垂眸望著地上那幾朵顏色嬌豔的花朵,眉目清冷。
最終,逢熙端坐在桌前,望著桌上那幾朵邊緣已有些發黑的花兒,以及那包被包得密實的糕點,素白纖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在燭火映襯下染上些許暖色的雙瞳中閃爍著幾絲冷淡的光輝。
方才他便知門外有人,因為他一直以喜歡獨處為由,從未曾要過宮女或太監來近身伺候,便以為又是朝堂上的哪位大人,亦或是後宮中哪個恨毒了他的妃嬪派來的殺手,卻不曾想,他在屋內不動聲色地等了許久,也還是不見門外那人進來。
待終於有了些細微的腳步聲靠近的時候,卻不知門外那人究竟是為何,又腳步淩亂的離開了,只留下這兩樣東西。
這實在是……有些令人費解啊。
逢熙猜想著此人的意圖,卻意外的毫無頭緒。
他微微蹙眉,薄唇輕抿,到底還是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將那來歷不明的花兒與糕點扔掉了。
彼時,夜色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