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不太想見她。
女人從吊桶裡爬起來,原本打水的用具裡頭空空,只承載了這一頭黑白小貓咪。
她看得出現在的弗利沒有什麼生趣,也看得出這個似乎自甘平庸的人在走向滅亡的邊緣。
“你還記得小時候那回事嗎?”
“不記得。”
等來的是一個直鉤的回答,他知道對方要提什麼事情,可是說出來只會讓現在的雙方感到尷尬,氣氛也會微妙起來。
當時的大家太年輕了,所以孩子的話應當是說著玩的,沒有人會認真..哪怕會把那些話語隻字不漏地記在心裡。
“你說過,天上的星星沒有我的眼睛閃亮,以後要帶著我,住在房車裡。”對方還是說了出來,這讓人多少有些不適應。
弗利不適應這話語的幼稚,好像眼前的女人在揭他老底。
那不過是年少無知的妄想罷了!何必要舊事重提呢?!他惱火,卻不能在昔日同伴面前發作。
外界的人是透過交流和語氣裡對情緒的拿捏對性格的試探來確定主次地位的,很顯然,弗利已經脫離社會太久了...已經忘記了這樣的人間為什麼如同地獄,忘記了可能撕咬他的豺狼..還有綿羊。
“那個時候你的眼睛多麼清澈。哪怕我們還是孩子,可我清楚地知道:那個時候,你是認真的。”女人繼續說著,她從吊桶上頭輕鬆地一個後仰高滾翻,複雜的體操動作之後,是身體的輕盈和今日的顆粒飽滿。
她已經很成熟了,緊身衣和包裹全身的制服也掩蓋不住姣好的身段,水蜜桃、葡萄、小角楊桃?不,喜歡黑色制服又甜又澀的女人更像是文竹,掰開上頭的介面,裡頭便是甘甜的果液。
“aurora(極光),我快要受不了你的快言快語了,禮貌和口無遮攔是死敵,這也是你在奧羅拉姑姑的語文課上學到的!”弗利不耐煩地這樣說,可語氣上他還是儘可能溫和。
因為是極光,是珍妮·瑪麗·博比主動來找他的,也許真的有什麼要緊事,也許只是這個女人的一次異想天開。
他沒有叫那個童年玩伴的名字,是希望她能看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於是女人也叫起他的代號來,也許他們之間的戰友情誼能超過敘舊?
這是一個不抱期望的幻想,“靈丹,你還記得我們的理想嗎?澤維爾天才..”
“世上沒有澤維爾!它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那是一場夢,我們該醒了。”弗利有些激動地拽住她的肩膀,曾經同伴的肩膀,他本是要不管不顧地回到他小屋的,可珍妮來了,那兒也就不是安全屋。
他已經無處可去了,他希望同伴能意識到他生活的平靜、生命的安穩是多麼可貴,他只要日日試圖馴服那不安的精神就好了..這不難,一定不難。
有時候堅信便等於是催眠,他需要這一劑良藥才能活下去,於是他曾經的珍妮看著他,像是看到了冬青樹在寒風中枯黃死去的過程。
樹木有生命週期的,他的枝幹就是年輪,哪有一直常綠長青的不死樹呢?珍妮看到了凋零的落葉還有年少時候藉著玩耍向他表白的青年。
他們現在還年輕嗎?或許珍妮這位極光還是年輕的,她有著野性美與溫柔美,她還是年輕人,每一個細胞上頭都展現著比兒時濃烈十倍的活力。而他是老人,他的理想已經破滅了,最起碼他找不到希望..他的夢想都埋葬在記憶裡,渾濁的迷霧之間。
是他要讓自己變得混沌的,因為清醒意味著痛苦。意味著需要更多的甘泉來澆灌,所以他日常工作挑井打水..就是為了在現實中的行為能映照進心靈。
“那麼你還是那個靈丹嗎?”極光認真地看著他,他們之間的交情似乎不在了,面前的歐米茄級別變種人只剩下一具空殼,他是被時代淘汰的行屍走肉,而不是曾經的戰友,那個在絕望時候也不會放棄鼓勵放棄救助的“大家的良心醫生”。
“你不瞭解我,我也不瞭解現在的你。”弗利捻起手上的蛾蛹,“你知道昆蟲麼?”
“幼蟲、繭、蝶或者蛾子是它生命中的三個階段。每一次都是一種蛻變,無論是自願或者被動,變了樣子,就已經與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
弗利放下手中的汗巾和斗笠,從一個鄉下貧瘠土地裡艱難求生的農人變成了一個在歲月裡迷失了自己的人。
“我成長了麼?對於蛾子來說,有著翅膀也不光鮮,反倒意味著它的生命只剩下短短几周。我們撲灑鱗粉,也不意味著對改造世界在做出努力,極光。”
他看著闊別多年的兒時好友,想要摟上她的肩膀,卻最終在現實面前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