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一邊換毛巾給四哥額頭擦汗,一邊眼睛死死地盯著筷子,看它什麼時候倒,可筷子彷彿像用膠水粘住一般,紋絲未動,屹立不倒。秋菊也納悶,就是用碗放水立的三根筷子怎會如此堅挺,難道徐老佛娘真有法術,如果真有法術,那定能幫我兒的魂招回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的兒,你快快回來吧,不要讓娘擔心了,沒有你在,娘度日如年,一切懲罰都往我身上來吧,我的孩子還小,不要傷害他了。
秋菊想著想著又哭了起來。可筷子還是不倒,四哥身上還是很燙很燙。
半夜,春根和土根直到農會最後一場法事忙完,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
“娘,你去睡吧,我和土根守著老四。”
“娘,沒事,你們比我累,忙了一天了,明天還要早起,你爹出殯。”
“我們年輕,體力恢復快,沒關係的,您去睡吧,別把身體弄垮了。”老三道。實際他自己早就困得不行了,眼睛泛著血絲,嘴巴哈氣連篇,他瞌睡最多,現在如果讓他平躺著,估計沒兩分鐘,就能“呼呼”大睡。可他也長大懂事了,知道娘身體不好,更應該讓娘先睡,娘身體如果垮了,那這個家就更沒希望了。
“不要爭了,我讓你們去睡,就去睡吧,我沒事的。”秋菊加大語氣命令起來,四哥沒醒過來之前,她一分一秒鐘都不願離開,就算讓她回去也睡不著,心在這邊,那還不如不睡,再則老二,老三已經裡裡外外忙到半夜,明天還要早起安排他爹下葬的事,理因讓他們去睡,老四已經這樣了,老二,老三再有個什麼好歹,她還怎麼活呢。
在她心裡孩子永遠是第一位的,全家人全部輪完,才最後輪到自己,是有座次的,就像看電影一樣,孩子們的座位永遠靠前,視線好的地方,自己無所謂,可以坐到最後面,最邊上,只要孩子們開心健康,自己什麼都沒關係。
“你們快去睡吧,到下面我的床上睡,我的床有棉絮墊起來,要軟一點,對腰好,睡這地板太硬了。”秋菊所說的棉絮實際是一條破棉絮,應該是老祖宗留下的,很黑很黑,但不是黑心棉,那時沒有黑心棉,人心沒那麼黑,也沒那技術,這被子只是用的時間長,變黑的,中間還有很多缺口,秋菊就把它當墊被了,上面再鋪上涼蓆,這樣又軟又涼快。
“那好吧,娘,等下你也睡會吧?”老二看娘那麼堅持也是沒有辦法。
“好的,我知道了。”
老二,老三下去後,一會工夫就從下面傳來打雷般的呼聲,“呼呼,噓噓”這是老二的呼聲,連著呼;“呼呼,咕咕”這是老三的呼聲,像布穀鳥的叫聲。
秋菊聽到他們的呼聲,心裡踏實了一些,兩個大兒子終於去睡了,別把他們的身體弄垮了。
繼而又看看四哥,身上還是那麼燙,我的兒,你快點好吧,娘好擔心你啊!又看看筷子,像三根擎天柱一般,堅挺不倒,你們怎麼不倒啊,快倒啊,這樣我的兒才能回來啊!秋菊都有點想用手把它們推倒的衝動,可那樣就不靈了,我可是花了錢請老佛娘來的。唉,只能苦等了。
看著等著,秋菊不知不覺也睡著了,身體也實在支撐不住了。
大黑貓豎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好像沒聲音了,它才躡手躡腳地從窗戶鑽過來,它是聞到四哥的氣味來的,但今天的氣味有點不對,泛著藥味,汗味,還有多了一個人的味道,它感覺不對,莫非是四哥生病了,有可能,但還有一個人在,它不敢輕易上去,這樣它和四哥的秘密就暴露了,弄不好會把窗戶封死的,那樣就不好了,沒有零食吃,而且是我最愛吃的魚乾。
這會里面沒動靜,我才敢上去看看,看看四哥是不是生病了。
黑貓上來看到四哥龜縮在地板上,發抖,額頭冒汗,秋菊挨著他睡著了,她手上還拿著毛巾,後面還有一個碗,放上半碗水,立著三根筷子。黑貓也很是納悶,這是做什麼用的,好生奇怪,好像施了法術,圍著筷子轉了好幾圈,但不敢去碰筷子,怕招來不測。
黑貓又轉到四哥身邊,看他額頭不斷冒汗,它就用貓舌頭給他舔了起來,可它舔完,一會又冒出來了,它又接著舔,一遍遍重複著,它把四哥當成自己的朋友,戰友,夥伴,它發自內心,發自肺腑,發自靈魂深處地希望四哥早點好,陪它玩,不像其他人那麼虛偽,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表面跟你嘻嘻哈哈,背後說你壞話,捅你刀子,人和人之間關係總是那麼複雜,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大黑貓沒有那麼複雜,單純,善良,活潑可愛,這會它是真真切切希望四哥好,沒有捏著藏著,它像狗一樣忠誠,別人都拋棄主人時,它不會,它不離不棄,致死追隨。
“喵,喵”黑貓看著四哥不見好,不禁傷心地哭喊起來,“喵喵”。彷彿在說,四哥快快點好起來,好起來就可以陪它玩,撫摸它光鮮亮麗的黑毛,有你的撫摸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黑貓多麼希望時光可以倒流,那時四哥健健康康,每天晚上都陪它玩,撫摸它,拿最好吃,最香的魚乾給它吃,那時的它就像一朵溫室中的花朵,那樣無憂無慮,那樣自由快樂。越是這樣想,越加劇黑貓的憂傷,“喵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