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一個月放一次假,尹驍跟上輩子一樣,捨不得車費,就三個月回來一趟,六十裡路,全靠一雙腿。
五百塊錢只是一學期的學費和書本費,住校要花錢,吃飯要花錢,沒有錢,尹驍就在飯鋪打工,給吃飯的學生盛飯、洗碗,等人吃完飯走了,他再吃剩下的飯,剩什麼吃什麼,剩多少吃多少,沒有一口熱乎的,只求不挨餓而已。
高中學習壓力大,再加上營養不良,尹驍的身體瘦的很厲害。開學沒兩個月就暈倒過一次。
老師知道他家的情況,卻只能幫他減免掉晚課的費用,其他地方,也無能為力,畢竟一個農村上來的孩子,在幾百個學生中間再想考第一,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是在學習條件如此懸殊的情況下。
其實也不能怪老師,九十年代的東北農村,又有幾家條件好?一個高中生一年的支出,足以讓全家人都勒緊褲腰帶,給尹驍免了,其他孩子怎麼辦?
拜泉一中是省級重點中學,能走進這裡的孩子,大都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誰的夢想都不能辜負,公平、公正,才對得起每一個人。
上高中以後,譚笑給尹驍送過錢,就在一個月之前。
那時候她放寒假跟爸爸去縣城進貨,中途跑到拜泉一中的門衛處,報了尹驍的名字和班級,只不過沒等尹驍本人,全套高中一年級的教輔習題集,和一個裝著一百塊錢的信封讓門衛轉交。
當班主任把教輔和信封交到尹驍手中的時候,他一個問號都沒有,雙手託著書,平靜地走出辦公室。
這個世界上,會給他送書的人只有譚笑,雖然沒留名字,可尹驍知道,這麼做的人,只有她!那個見了自己就害怕的要逃走的小姑娘。
被人默默關心的感覺真好,就好像,天黑了,整個世界都是一個夢,只有你,還沒有睡,因為知道,我也醒著。
整個初中,譚笑給尹驍送過三次書,每一次,裡面都夾著幾十塊,那些錢,尹驍捨不得花,原封不動夾在原來的書頁裡,一次次翻看,從中獲得慰藉和希望。
到了實在萬不得已必須花的時候,他也會用他自己的方式記錄下來,譚笑之於尹驍,早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成為了某種唯一。
尹驍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又步履堅定,如果時間允許,他真想就這樣拉著譚笑走下去,向前、向遠方、向未來!
這一條道路上的雪,早已經被無數的腳步踩踏過,雪花之間那種氣泡似得間隙早已經不複存在,所以爬犁壓在雪地上的聲音,不是咯吱咯吱,而是一種更為持久的、不間斷的咔咔響。人靜默的時候,這種平時很難注意到的聲音會被放大。
一路上,盯著尹驍的背影回想這幾年尹家人所遭受的苦難,譚笑心裡有一根矛又有一塊盾。
她想過無數次,如果自己提前說出去,是否能避免尹佔良的牢獄之災,又是否可以免去尹家兄妹所遭受的生活磨難。
事情發生以後,又是不是要幫助他們。怎麼幫?關鍵時刻慷慨解囊渡難關還是用金錢一次性解決所有的問題。
有幾次,譚笑真的想跟媽媽說把自己存摺裡的錢取出一部分給周淑芬,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貿然開口,媽媽一定覺得自己瘋了。
並且事後她也仔細地考量過,苦難之於人,並非全無好處。上一世尹家的三個孩子,用屯子裡人的話,那是個頂個出息。
成功所依仗的,除了本身的聰慧,所經受的磨難也起了很重大的作用。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猶豫再三的譚笑,還是決定用一個小孩子的方式來援助尹驍。
至於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很好解釋,如果她媽知道她偷著給尹驍錢的事兒,一定會斷絕兩家人的來往,譚守林可以幫周淑芬種地,但譚笑卻不能跟尹驍有啥關系,閨女的名聲,那可是比啥都重要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