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會不會起夜的時候不穿棉襖凍感冒了?會不會不聽話跑去倒熱水被熱水瓶給燙著了?會不會被外面的風聲嚇得抱頭痛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自從她王佩嫁給譚守林,哪一天不是算計著過日子,飯無好飯衣沒好衣也就罷了,卻還要受他們老譚家這種氣。
王佩思到傷心處,眼淚又撲簌簌的順著臉頰往下淌,心裡真是把老譚家的那些人恨上了。
十裡地,夫妻倆整整走了四個小時才到了譚笑五姨王芳家所在的長榮四隊,這要是在白天,頂多也就是兩個小時。
長榮四隊,不僅是王佩五姐王芳家住的地方也還是王佩的孃家屯,晚上十一二點,整個屯子裡不見一點燈火,譚守林手電筒發出的耀眼光亮在屯子西頭就招來了家家戶戶院內的狗吠。
一路狗叫一路往裡走,等倆人到了王芳家的大門前的時候,王芳丈夫於壽貴早已經披著棉襖踢啦著鞋站在院子裡了,見到滿身滿臉幾乎成了雪人的夫妻倆,心裡咯噔一下子,顧不上黑天不黑天的,扯著脖子往屋裡喊自己媳婦趕緊起來。
“老妹兒你咋這時候來了呢?家裡出啥事了咋的?”王芳從被窩裡鑽出來,一身打著補丁的線衣線褲外面只來得及匆忙套上一件於壽貴的棉大衣。用笤埽前前後後地給她最小的妹妹清掃身上的雪花,神色焦急。
其實剛才屯子裡狗開始叫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現在是農閑季節,是家家戶戶餘糧最為富餘的時候,也是一年中強盜小偷最為猖獗的時期。
於壽貴作為長榮四隊的隊長,警惕性和責任都比旁人要大,所以剛才才早早就在院子裡守著了,而王芳雖然沒有起來,心裡也是既擔心丈夫的安危又惦記倉庫裡的糧食。
哪成想小偷沒抓找,等來的卻是自己這個最小的妹妹,而妹妹那雙紅腫的幾乎只剩一道縫隙的眼睛則讓她憂心不已。
“王芳,你快點去倒兩杯熱水,讓守林他們兩口子趕緊喝一口,看這一身子冷氣,腿腳都凍麻爪了吧?守林,你跟我過來,我幫你把後身上的雪掃掃,這家夥兒一會兒就得濕透了不可。”
於壽貴跟譚守林前腳去了外屋,後腳王芳把一杯熱水放到王佩的手中,瞅瞅外屋、壓低聲音快速地問道:“老妹兒,你是不是跟譚守林吵架了?你倆咋這麼晚過來了呢?孩子呢?放誰家了呀?到底出啥事呀?”
六個姐妹中,王芳的性子雖然算不上最軟,可也絕對沒有王佩和王豔性子急,能讓一個這麼和軟的人像連珠炮似的問話,可見心裡是真的急了。
“五姐、倆孩子在家呢。譚守林他們那一家子黑了心的玩意兒逼著我們替他們還欠大隊的債,要是不還他媽就要去隊裡告他不孝,我這不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嗎,才連夜帶他過來躲一躲。”
“還錢?多少錢啊?”
“六百多呢。”
“啥玩意兒?六百多!他們家咋欠這些錢啊?”
能逼得小妹連夜拋下兒女跑過來,王芳就知道這饑荒不是一筆小數目,可是她萬萬想不到竟然要六百塊,要知道今年小妹為了還分家時老譚太太分給他們的九百塊錢債務剛把高利貸還完,現在又來了個六百塊錢,王芳想不吃驚都難。
譚笑剛出生沒多久,王佩的爹媽就相繼去世,六個姐姐一個兄弟裡面,五姐王芳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可是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六百塊錢不是一個小數目,王芳要是以為自己是過來向她借錢就糟了。
王佩強忍著內心的難過把事情的前後向王芳陳述一遍,包括她只是跟譚守林說讓他過來躲一躲,並沒有告訴他要逼著譚守木替他們還錢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