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才人喜歡蘭花,總是在春天的時候,摘下來別在發鬢和衣襟上。
她的周身,便帶著蘭花的香氣。
當時太過年幼,他幾乎都記不得了寧才人的容貌,只記得那一襲蘭花的香氣。
出宮建府後,他便在府中的暖房裡,一年四季種上蘭花。
每回來看望寧才人,便帶上一把。
“小時候,我以為您就是喜歡蘭花。那麼香,那麼甜。後來才明白,是因為那個蘭字。”
樓蘭的國號裡,帶的正是這個蘭字。
她從來沒有提及過自己是樓蘭人,卻在喜好上,掩不住她的思鄉之情。
“那個時候我總不明白,父皇為何對您如此狠心。明明知道您是清白的,也知道您並非而死,卻不肯追查。甚至,把您葬在這個小小的荒山。”
他曾怨恨過,以為是寧才人出身太低,才使得聖上待她如此輕率。
乃至於對自己,也從來沒有舐犢之情。
一直到,那封帶著六瓣蘭的信,送到他的手中。
六和蘭,音同樓蘭。
他在接到信的一瞬間,以為是樓蘭人的詭計,要分崩大周的皇子挑起事端。
他在心中嗤笑,開啟了信封,卻再也笑不出來。
“直到接到舅舅的信,孩兒才知道。原來父皇對您的輕率、涼薄,甚至是無情,都是因為您出身樓蘭。”
即便她文才再好,漢話再精通,也改變不了血統的真相。
聖上可能待宮中任何一個嬪妃真情,唯獨不可能給她半點真心。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是每一個帝王,都深諳的道理。
“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孩兒被寄養在賢妃膝下,受的種種委屈父皇不聞不問。他明明知道的,整個宮城都在他掌控之下。他只是不想知道,所以裝聾作啞。”
樓蘭女生下的孩子,雖是聖上的親生骨肉,也註定低人一等。
在聖上心中,從未將自己,視為親生骨肉。
所以他再怎麼努力,聖上也不會誇贊他,對他只有一個冷冰冰的稱呼,寧王。
年關大雪,聖上讓他離京去撫恤災民,看似恩典,實則讓他飽經風霜。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因為,他身上有一半樓蘭血脈。
“母妃,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也許我早就不會奢求,父皇還能寵愛我、誇贊我了……”
從前,他對聖上敬畏,疏遠,心裡卻藏著期待。
總是期待有一天,聖上會看到他的好,會心疼他的委屈。
如今想想,真是笑話。
哪怕他現在在朝中聲名鼎盛,聖上也從未想過,把儲君之位交給他。
他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晉王學會爭鬥,更加強大。
上天待他軒轅澤,何其不公。
墳前的蘭花甜香四溢,他模糊的眼前,依稀出現了寧才人的身影。
她一襲白裙,飄搖若仙,發鬢蘭花清雅。
細看那面容,卻和沈風斕沉在蓮花池底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那一日長公主府裡,一身白裙春裳的沈風斕,和他記憶中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