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危反問:“聽話?那為什麼在我不記事的時候,就把安神咒刻在我後背?”
女人話被噎了回去,連帶著臉上的柔弱神情一時間也沒能維持住,面上神情變化了一瞬,青面獠牙忽地閃過,而後很快恢複平靜。
一旁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手狠狠向下一拽!
婁危跟著看不見的線踉蹌了下,彷彿有什麼將他攔腰斬斷,婁危大腦瞬間空白,險些跪倒在地。
他急急剎住腳步,劍來“錚”一聲插在地面上,勉強維持住了平靜。
“都說了,你怎麼還是不聽話呢?”滿意地看了眼婁危的蒼白臉色後,女人再次溫溫柔柔地開口。
“安神咒是為了你好,要不然這麼多年,家裡怎麼才能安安穩穩地做好雪綢的生意,供給你擁有優渥的生活?”
“爹孃早做打算,將細線埋在你身上,就是為了防止你哪天數典忘祖,恩將仇報起來。”
“你看,現在不就用上了嗎?”
女人聲音不急不緩,全然無視了婁危愈發慘白的臉色,彷彿只是在娓娓道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一字一句卻精準紮在了婁危心上,他差些喘不上氣來。
化神期的修為被死死壓制,婁危無數次試圖運轉周身靈力,全身經絡卻凝滯不前,甚至還有逆轉湧流而上的趨勢。
又有一口黑血被倒逼出來,婁危猛地側過頭,血液淋淋漓漓落了一地,顯得觸目驚心起來。
眼前陣陣發黑,婁危閉了閉眼,強行提起一口氣來,再次站直,竭力平視看向兩人。
“現在沒有別人,”他語氣發冷,從見到爹孃的第一刻起到現在,眼中不敢置信的神情逐漸消卻,取而代之地,則是彷彿萬年來長久的冷漠,“你們惺惺作態給誰看?”
從年幼起,這兩人就不曾想過要放過他。
在他身上養蠱,做各種各樣的嘗試,不顧疼痛強行將安神咒一寸寸烙在他身上……此後雪綢生意蒸蒸日上,那段記憶也逐漸變得模糊,彷彿不曾存在過,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這是什麼話?”女人嘆息著打斷他,語氣顯得分外真誠,“若是真的想要殺你,你現在怎麼還能好端端地站在我們眼前?”
一直沒說話的男人冷哼一聲,聲音裡依舊帶著令人作惡的倨傲:“你該慶幸自己命大,這麼多年,居然還能逃過金羽閣的追殺!”
“畢竟生育一場,骨血交融,”女人指了指他手中的劍,“你現在放下劍,我們還能心平氣和談一談。”
婁危“哈”了一聲,眼神譏誚:“談什麼?”
他握劍的手反而力道更大,每走一步,深入骨髓的痛楚便清晰提醒他,若是再往前走幾步,他很有可能還沒走到那兩人面前,就被那看不見的細線分割成無數份,從此神魂破滅,永世不得超生——可他卻像是無知無覺般,繼續朝著走著,裸露的面板浮現出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痕,有血珠順著落到地面,彙成了一條細細的血河。
婁危現在的形象和惡鬼無甚差別,女人氣定神閑,像是料定婁危傷不到她一般後,繼續開口:“我和你爹這幾年仔細想了想,這麼多年過去,實在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替代品。”
“你若是想通了,”女人彎了下唇角,朝著婁危招了招手,姿勢看起來和召一條狗沒什麼區別,“便回到我們這裡。”
“我和你爹可以不計前嫌。”
腦海中嗡嗡作響,婁危痛到什麼都聽不見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發虛,眼前兩人的身形開始扭曲,變化,像被放到了炎炎烈日底下,被蒸騰熱浪燻變了形狀。
他倏地咬了下舌尖,鐵鏽味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神智破開一線清明——
不該和這兩人廢話。質問宅院底下的法陣是無意義的,質問那場大火是無意義的,質問金羽閣多年對他的追殺是無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