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恢帶著涼意的指尖偶爾會碰到頭皮,激得槐澤癢癢的,不時側頭亂動。槐澤一動淞恢就容易紮歪,他手藝有限只能勉強捆上,將結打緊,放屁股坐不住的槐澤去玩。
目光這才落在江舟與身上,半天才簡短的問了句:“可習慣?”
江舟與謹慎地行了個標註的弟子禮,心中有些緊張語速很快,“回師傅,尚且習慣。”
淞恢若有所思地頷首,“以後不必行這些虛禮。”他語氣冷淡,落下句話,也沒等江舟與回複就轉身又回去了。
滿腹疑惑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又被重新咽回肚中,江舟與有些失落,還是強壓下心頭泛起的酸澀,當作無事發生。
……
衣角被人往下拽,槐澤不知什麼時候狗狗祟祟的湊近他身邊,清澈的眼睛中蓄滿了星星點點的光亮,帶著他彎著腰,略帶神秘地湊到他耳邊說:“師傅喜歡你!”
江舟與:?
槐澤看他不相信,掰著手指有理有據地給他分析:“你看,師傅特意起早過來看你,而且還主動問話!師傅是真的很喜歡你……”
太陽都快照在頭頂,江舟與吹著已經暖和的清風,聽著槐澤嘴裡哆哆不停的話,異鄉的孤異感悄然消散幾分,心裡攢聚不散的陰霾也沒那麼厚重,奔波多日的身體終於踏在了實處。
他沒去糾結槐澤話裡的真假,童言無忌但童言無猜,江舟與定下漂泊無定的心,在槐澤童嫩的話語中找到了歸處。
……
中午時分,江舟與依舊跟槐澤吃的果子,依舊只有他們兩個人,江舟與被槐澤拉著爬上了附近最高的樹枝,坐在上面果子邊吃邊摘。
樹很高,他們爬的也高,從樹上瞭望,可以看清黎山的大片風景。
入山的雲梯,兩側茂密的灌木,滑翔飛過的雲鶴,以及河上娟娟流去的清水。風不大,連發梢都吹不起,葉子末端互相碰撞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耳邊是槐澤咬果子的清脆聲。
對於江舟與而言,這些體會很微妙,有一種…被世界隔離出來的奇妙感。平日此時,他要麼是揮劍練功,要麼是讀書記詩,幾乎沒有像這樣無所事事的吹風閑息。
這也導致江舟與有種心驚肉跳的緊張感,像是逃掉老夫子的課偷偷跟同窗去逛集市,隨便一個風吹草動彷彿會突然冒出夫子的身影。
夫子渾濁的目光中會透出狠意,拿著使人聞風喪膽的戒尺,氣的揪著他們耳朵拎回私塾,進門前戒尺會狠勁落在手心,留下紅腫的帶著蟄痛的戒尺印,放學後還要留堂被夫子挨個教訓。
回家後還要忍痛拿起毛筆,在夜上三分時,在燭火微弱昏暗燈光下,抄下一遍又一遍的《規戒》。
江舟與看逃課的同窗都是這樣的下場,但他可謂算的上是老夫子百年一遇的得意門生,再嚴厲的夫子也會對他態度溫和,之後用更嚴厲的標準要求再滿意的看江舟與完美完成……
某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會有夫子管教,不必在天不亮日常練功,不必完成苛刻嚴格的要求,不必……
不會再有人管束他……
心中無名的細線越崩越緊,終於在巨大的牽扯力下,線一頭斷了…飄飄揚揚,在風中顫動,迷茫無措。
眼眶幹澀疼痛,淚珠滾滾,一顆又一顆砸落在地…
當他獲得無邊自由時,感受到的確實無望的孤寂。
“師兄?”槐澤湊過頭,趴在他肩上,看著他臉頰上滑落的淚珠,單純地問:“你眼睛被風吹進沙子了嗎?需要我幫你吹一下不?”
突然間的親密使江舟與渾身僵硬,呼吸一滯都慢了下來,但他不討厭,順著槐澤的話,他扮樣揉揉眼睛擦去餘下的淚漬,深呼吸穩住氣息盡量不讓聲音顯得異常:“是進了幾粒沙子,不過已經揉出去了。”
槐澤不信,硬要擠過來掰開他眼皮檢查,江舟與無奈仰著頭由他去。
槐澤為了不遺漏,臉都快貼上江舟與的了,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放過任何角落檢查,確定不會留下一顆灰粒,才滿意罷休。
經槐澤這麼一打岔,江舟與心裡什麼情緒都沒有了,單單將師弟扶好,免得他從枝杈上摔下去……
……
一整天,江舟與都被槐澤帶著在黎山裡到處玩。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沿著高崖偷蜂蜜,順著低谷抓野雞……省去被鳥啄,蜂蟄,蝦夾,野豬攆的囧狀。他們兩個一天都挺開心的,尤其是江舟與體會著不一樣的風情趣事被槐澤逗得開懷大笑。
也算是江舟與枯燥生活中,濃墨重彩的歡樂時光。
……
烈日轉向溫馴,光柔柔地撒在草坪,風一帶就覺得冷了。江舟與和槐澤並排在草地上躺著,看著夕日歸巢的雀鳥,晚風中融著江舟與懶懶的聲音:“我們該走了。”
槐澤沒動靜,江舟與側身一看,師弟已經睡著了,柔光撒在他臉上顯得稚嫩可愛。江舟與並沒有立刻喊醒他,他回過頭繼續看白雲消散,慢慢的竟也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江舟與感覺被人輕輕抱起,迷糊之間他艱難撐起眼皮,他正趴在誰的肩上。側頭看見依舊酣睡的槐澤同樣將下巴磕在那人肩頭,似乎是很安心的姿態。
往下看清後背衣擺以及身上繡花,他心裡有一個驚人的答案——是師傅。
但白日裡不停地跟槐澤到處爬山頭,比平日裡練劍還顯得困累,他終於撐不住了,疲倦地閉上眼再度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