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日 久到落葉飄落在他的肩頭
五月中下旬的宜城多雨。入了夏, 天尚未大熱。田野裡的麥粒將滿未滿,將熟欲熟。蚊蟲卻已複蘇,無比惱人。
南晴把顧梅芳病房的玻璃窗拉開了一條小縫, 將紗窗輕輕合上。房間內立刻吹過一陣清新的風, 驅散了悶熱的氣息。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花露水的香味。
然而床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只呆呆地看向防盜網。
顧嘉禾提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鋪設好了小桌板, 又貼心地擺好了勺子筷子和餐巾紙, 低聲喚道:“媽,吃點東西吧?早上爸爸剛去菜場買的活雞, 煨了好幾個小時。我在裡面下了些面條,你快嘗嘗味道怎麼樣?”
濃鬱鮮美的湯裡放了西洋參和白芷,味道鮮美, 令人食指大動。顧梅芳明明已經一兩天沒吃東西了,但卻好像感覺不到餓似的,動也沒動。
“媽,你嘗一口吧?”顧嘉禾鍥而不捨。
顧梅芳依舊沒開口。短短十天,她卻彷彿老了好幾歲, 打著小卷的棕色頭發淩亂邋遢地搭在臉頰上, 隱隱可見其中的白色。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有些皺褶的眼皮半掀不掀,顯得瞳仁分外渾濁。
顧嘉禾情不自禁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那些方方正正的鐵柵欄彷彿是另一種監獄:“這個姿勢躺了很久了吧, 要不要翻個身?一直不吃東西補充營養,身上也會越來越疼的!”
少女的語氣相當焦急,已然忍無可忍。
南晴垂下眸,沒插話。他知道顧梅芳在想什麼, 也許是在痛苦,也許是在後悔,更甚至是在糾結。
身為人母,她的心底有一寸最柔軟的弦。顧宇彬可以無情無義絕情地對她,她卻不能立刻割捨掉這份十幾年的親情。
要一個母親親手把孩子送進監獄嗎?
這或許很殘忍。
南晴抬頭看向眼眶通紅的顧嘉禾,可更殘忍的他都見過。上輩子的顧嘉禾說不出話、恢複不了意識,活著跟死著沒什麼區別。顧宇彬把她害成這樣,卻逍遙法外,沒有得到絲毫懲罰。
甚至還心安理得享受了兩三年家人關照,故技重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送死,就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一百萬保險費。
“媽!求你了,你吃點東西吧,”顧嘉禾有點崩潰,猛地將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捧了起來,努力地往顧梅芳跟前遞,“你再這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兩天她與南晴兩人來回交替著到醫院來,每天都得經歷一遍類似的事。顧梅芳哀莫大於心死,完全不願意吃飯。她一個堅強又冷淡的女孩硬生生地被折磨得每天都要大哭一場,到最後基本上全靠南晴磨下去。
南晴匆忙上前拿過顧嘉禾手裡滾燙的碗,低聲安慰著她,避免熱湯撒到顧梅芳身上。
顧梅芳的睫毛顫了顫,忽然開始流眼淚。
她悶進被子裡嗚嗚地哭了起來,顧嘉禾也趴了下去,兩人簡直要把整條夏涼被哭濕。
南晴知道在這個時候安慰是沒用的,只有等她們將心中壓抑的痛苦情緒發洩出來才行。雞湯已經涼了,他拿去熱了熱,終於哄著顧梅芳將面條吃完。
顧嘉禾擦了擦眼淚,亦步亦趨地跟他一起去了醫院的盥洗室。
“哥,最近辛苦你了。媽最近的狀態不好。我猜她是不知道拿顧宇彬怎麼辦。他當時拿起桌子旁邊的凳子就往媽頭上砸,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媽被砸倒了,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小腿那邊磕到了鐵架子。要是位置不巧,要是沒有人過來把顧宇彬攔著,她說不定、說不定……”
“顧宇彬到底圖什麼啊?就為了吳德興給的那點錢嗎?他是不是就仗著自己還是未成年?”顧嘉禾有些失魂落魄,“說到底媽最後受的傷不演算法律意義上的重傷,他都不一定會進少管所。等他出來以後,又會怎麼樣?”
眾人這些天都在想這個問題。原本醫院的各處就充滿了哀嚎和痛苦,病床旁更是浸滿了焦慮又痛苦的氣氛。
南晴垂下眼,擦幹手上的水,輕輕地拍了拍少女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