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啊。
多麼高雅而陶冶情操的樂器,多麼好聽的樂音。
可喻逐雲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一歲時被人販子拐走,賣到一對無兒無女的夫婦家。然而幾年後,那對夫婦奇跡般地生了一個兒子,他由此經歷了非人般的虐待,直到十二歲那年的寒冬臘月裡,才終於回到家。
走失了將近十一年的他,穿著一身已經看不清原本顏色的破舊棉服,領口骯髒,腋下破洞。褲子短出一大截,露出蒼白幹瘦的腳踝。鞋底開裂的舊運動鞋早就已經不合腳了。
而他那位從小生活在京城的親弟弟站在別墅的二樓,穿著精緻的燕尾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忽然抬手拉起了小提琴。
再優美的樂聲,對聾子都毫無意義。
喻逐雲捂住自己彷彿有針在狂紮的耳朵,低聲乞求他不要再發出這樣的聲音。
可二樓那位接受著最為精英的教育、擁有著最好的資源、被各路大師教導的少爺,卻露出了一個惡劣而委屈的笑。
——我是在歡迎你啊,哥哥。
“……”
喻逐雲臉色極難看地轉過身,其餘眾人也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剛想喊住他,卻聽美術教室的門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砰響。少年徑直走了進去,留給他們一個充滿戾氣的背影。
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只有陳明瑞心中一動,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模糊的猜測。他又不敢說出來,最終只能帶著這幫兄弟們快走,趕快消失在喻逐雲的視線裡。
空氣漸漸安靜下來,樓上的提琴曲也終於結束。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如潮水般的掌聲與誇贊,女聲興奮刺耳,此起彼伏。過了一會才冷靜下來,合唱起了流行歌曲。
喻逐雲的左耳仍在刺痛,用力地閉了閉眼。
他發洩似的地扯了一張素描紙,折了支鉛筆用力地描繪。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
下課鈴聲響起,樓上的音樂教室沒了聲音,敏學樓開始吵吵嚷嚷,樓梯和連廊內不時有人經過,留下一串奔跑的足音。
喻逐雲的餘光裡出現了一抹雪白的身影,纖弱而熟悉。
他不由轉過頭,心底那股無法言說的暴躁和鬱結在這一瞬忽如黑煙潰散。
近乎撕扯著素描紙的動作終於停下。
已經是下午四點。
冬日的樹枯黃落了大半,幹瘦的樹枝斜斜伸進了連廊,枝頭站著一對互相依偎的小鳥。
南晴沐浴在溫暖明亮的陽光裡,正側過臉,跟身旁一個嬌俏而活潑的女生說著什麼。
耀眼至極。
刺眼至極。
暴戾的情緒積而複返,彷彿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殆盡。
喻逐雲猛地站起身,徹底踹翻了顫顫巍巍的畫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