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重複一樣的流程。
但每次還是一樣的認真呢……
另一位棋手心想,從始至終沒有看過棋盤一眼。對手盯穿了棋盤,她的目光卻一直在對手臉上流連。
自然潼恩毫無所覺。
騎士長巡街時可以一秒察覺閣樓中窗簾縫透出的目光,大小姐聚會時可以瞬間回頭抓住人群中偷看自己的少女,但在下棋的時候,敏銳異常又心高氣傲的天才就會變回不時撓頭的笨蛋小狗,任人打量。
和五年前……甚至十年前,都沒有任何區別呢。
艾斯黛拉微微翹了翹嘴角。
桌下,五指死死攥緊睡裙。
真是太美好了,面前的人還是潼恩,只是潼恩。不是聖殿騎士長,不是蘭斯洛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能力,沒有地位,沒有獨立的資格,是最最下賤弱小的奴隸。只有她。只有她這個主人。
除她之外,別無所依。
夾雜著不安的卑劣快意湧上心頭,縱使不安,終究興奮。
不,有什麼不安的呢?
她應得的……都是她應得的……
指尖深深嵌入了大腿肌膚,無法言明的情緒如瘋狗般撕咬心髒。是興奮還是怨恨更多呢……她沒有想清楚,但嘴角已經高高上揚。
“該你了。”
潼恩猝然抬頭,艾斯黛拉瞬間別開臉。
沒有對視上……
一瞬的靜止後,她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伴隨著不住輕輕拍打胸口和緊攥桌角的動作,潼恩嚇得起身:“喂,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嗆到了而已,抱歉,沒有打斷你的思路吧? ”
“沒有。”潼恩狐疑皺眉:“你剛剛有吃東西嗎?”
她感覺自己思索的時候對面一直很安靜,沒有什麼動作。一眼掃去,支在沙發上的小桌板只擺了棋盤棋子,艾斯黛拉手邊的茶幾上也只有一瓶沒開封的可樂。她附近沒有任何食物,而且在和軟軟下棋的時候,她也從沒碰過棋子之外的東西。
“吃了一顆藥。”艾斯黛拉微笑道,指尖摩挲著項鏈的吊墜,語氣低落了幾分:“我身體不太好,隨身帶著藥品。剛才怕打擾阿蘭思考,想著不用拿水應該也能吞下去,所以……讓你看笑話了。”
“啊!是……是這樣嗎?”潼恩頓時懊惱羞愧,對方的溫柔細致襯得她那句“質問“格外冷漠。於事無補地將汽水遞給對方:“不用考慮我啊,我專注得很,你罵我我都不會發現的。喝藥還是就著水喝吧,小心噎死。”
“艾斯黛拉”垂眸看向汽水,沒搭腔。
潼恩跟著也看了一眼,才意識到這是自己喝過的,瓶口上甚至還有幾滴細小的水珠。
她瞬間收手,耳根微微發燙。
“不好意思哈哈……我給你重新開一瓶。”
她說著將汽水放回茶幾,拿起那瓶沒開封的可樂扭開瓶蓋,重新遞給對方。
“謝謝。”
艾斯黛拉終於笑了笑,接過可樂象徵性地抿了一口,指尖捏起圓珠。
一下,兩下,三下……
短短幾秒,又該潼恩了。
但這次她胸中已有一張地圖,沒多猶豫,抬手就下。
艾斯黛拉就更不需要猶豫了,哪怕是最複雜最費腦子的戰旗,艾斯黛拉也從沒猶豫過。
精密得如同人工智慧,人腦在分析眼前棋局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在構想上千種未來可能的局面。
額角漸漸滲出了汗珠,一點殘陽似乎從爬山虎的縫隙裡漏到了棋盤上,耳畔飄來遠處的笛聲和閣樓的鐘鳴。記憶中肅穆冰冷的黑白棋盤與眼前五彩斑斕的兒童棋盤互相交錯,動畫和車馬的聲音混為一體,只有舌尖橙子汽水的留香是真切純粹的,過去她喝的也是這種飲料。對面坐的,也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