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願,那就去死吧,”季淵拿下擺在架子上的佩劍,猛地拔劍出鞘,“朕已經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青書閉上眼睛。
鋒利的劍刃貼上他的頸側,立刻擦出一道血痕,他臉上卻並無懼色,只將脊背挺得筆直:“能死在陛下手中,是奴婢的榮幸。”
季淵:“……”
“當啷”一聲,長劍掉落在地。
最終,季淵調集了手下僅剩的兵力和將領趕赴潼關,可惜依然是杯水車薪,範陽河東的兵馬一路勢如破竹,不可阻擋。
大雍121年,天慶八年,三月廿九,十萬大軍圍城,帝都晏安危在旦夕。
原本車水馬龍,商賈往來絡繹的晏安城此刻城門緊閉,城外黑雲壓城,城內愁雲慘淡。
城外大軍紮營處,主帳之內,一場談判正在進行。
河東行軍統帥張晉嘬了口茶,頗覺沒滋沒味,他放下茶盞,對坐在對面的人道:“陸兄弟,我看咱們也沒必要等祁雁吧,這圍城多日,糧草消耗可是不小啊。”
陸暄輕輕搖晃著茶盞裡的茶,眼皮也不抬一下:“張兄若是等不及,不妨率先攻城,陸某為你殿後。”
張晉一聽這話,連連擺手:“陸兄弟這就見外了,河東河北素來親如手足,範陽起事,我們立刻支援,陸兄弟可不能卸磨殺驢,用完就扔啊。”
陸暄瞥他一眼,心說他怎麼不知道兩道何時親如手足了,支援……說得好聽,不過是看皇帝勢頹,趁機插上一腳,分一杯羹。
“可大人給我的命令,是此番圍城不攻,陸某無權和張兄商議其他。”陸暄不鹹不淡道。
“陸兄弟話別說得這麼死嘛,”張晉向他靠近,湊過臉來,壓低聲音道,“你我都已多次偵察,這晏安城裡所剩禁軍寥寥,一群烏合之眾,敵不過咱們一擊啊,咱們與其在這裡幹等著,白白消耗糧草,還不如速戰速決。”
他說著攥起拳頭,彷彿已將晏安城攥在手中:“百年帝都,唾手可得,都走到這兒了,陸兄弟和你家那位大人,難道就不想圖謀一二?”
“大人什麼想法我不知,他三顧茅廬來請我,我也只能拿錢辦事,張兄若想詢問大人的意見,不妨自己給他傳書一封,陸某可不會越俎代庖。”
張晉嘬了下牙花子,這姓陸的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祁雁再過幾日只怕就要到了,一旦祁雁抵達,他們就要錯失良機。
他還是不死心,又道:“陸兄弟自己難道就沒有一點想法?而今這局勢,誰先進京,誰就是皇帝,這皇位他祁雁坐得,難道你我就坐不得?陸兄弟乃範陽陸氏,名門之後,別說一小小幕僚,就是位至宰相也未嘗不可啊!陸兄弟,難道你就真的甘心屈居於人下?”
陸暄聞言,不禁翻了個白眼:“屈居人下吃你家大米了?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敢在這對我吆五喝六。姓張的,我警告你,你想攻城,我不攔你,你想當皇帝,我也不攔你,只是你別想拖我下水,想驅虎吞狼也先照照鏡子,這皇位你坐得,卻不一定坐得穩,別坐了兩天就被祁雁從龍椅上踹下來,丟人現眼。”
“你!”張晉拍案而起,吹鬍子瞪眼,“我好聲好氣同你說話,你怎的這般無理!”
“就是無理,怎樣?我們範陽陸氏,心高氣傲,我能自降身份和你共處一帳,已經是給你面子。”
張晉氣得七竅生煙,指著他的鼻子,忍不住破口大罵:“我看你是怕了,不敢與祁雁兩軍對壘!什麼範陽陸氏,不過如此!”
“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識時務者為蠢才,陸某最討厭和蠢人說話,你若不怕和祁雁兵戈相向,那你就去。”
“你真當我怕?!祁雁手下不過四萬雜兵,我河東兵力不輸朔方雁歸軍,就算真與他兵戈相向,又能如何?!”
“說你蠢你還真來勁了,他出蜀時是四萬雜兵,難道現在還是?你真以為他在秦嶺磨蹭這麼久,是和禁軍血拼去了?你猜猜他抵達晏安時,麾下究竟是四萬人,還是十四萬人?”
張晉:“……”
陸暄站起身來,看不爽他許多天了,早就憋著一肚子火,嘲諷的話倒豆子一樣蹦個不停:“既然你們河東這麼強,倒是去把狄歷滅了,給咱們大雍壯壯國威,你姓張的這輩子殺過幾個狄歷人,一隻手數得過來嗎?同樣是大雍子民,不想著共禦外敵,倒是會四處添亂,兵不少練,派上用場的卻沒幾個。”
張晉:“…………”
“多少年來狄歷覬覦關中,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大雍換帝,狄歷必有動作,這龍椅就是把燙手的山芋,誰接了,誰就得收拾季淵留下的爛攤子,既然河東有意,那我們範陽就不奉陪了,陸某先在這裡祝張兄馬到成功。”
陸暄說著,十分敷衍地沖他一抱拳,轉頭就往外走:“拔營——”
張晉嚇得一激靈,急忙把他攔了回來,賠笑道:“別別別,陸兄弟別生氣,是我說錯話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這裡給陸兄弟賠個不是。”
陸暄把眼珠一翻,不搭理他。
“陸兄弟說得在理,是我莽撞,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提。”
“算你識相,”陸暄沒好氣地坐了回去,“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實實地在這等祁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