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要回去複命的啊,”被稱作明秋的小太監欲哭無淚,“現在祝公公死了,我們要怎麼跟陛下交代……”
“放心,陛下不會怪罪你們,說不定還會賞你們,”苗霜安撫他們道,“你們不是要傳信給京都嗎?就在信裡寫,祝公公來到南方後水土不服,吃壞肚子患了痢疾,加上年事已高,不幸病重去世了。”
明秋有些糾結:“這樣……行嗎……”
另一個小太監聽到苗霜說“會賞你們”,目光不禁閃了閃:“那就聽大巫的,大巫說怎麼寫,我們就怎麼寫。”
“真機靈,”苗霜贊許地看向他,“叫什麼名字?”
“奴婢明冬。”
“你和明秋是兄弟?”
明冬搖了搖頭。
看起來只是被賜了同樣的姓氏,難怪長得一點不像,苗霜沒再說什麼:“上車,我們該走了。”
沒了祝公公這個拖累,馬車都跑得輕快許多,一行人再次上了官道,跋山涉水,向著黔州而去。
都說蜀道難行,殊不知黔道更是險之又險,常常車駕不通,只能騎馬,對於祁雁這個腿不能行的殘廢來說,實在是苦不堪言。
一路上祁雁都很沉默,也不知是連日趕路已經耗盡體力,還是沿途見聞更令人精神萎靡。
他已經沒必要再去其他地方看了,正如景行所說,這大雍的江山早已被蠹蟲蛀得不成樣子,百姓們流離失所,達官貴人夜夜笙歌,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而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再看下去,也不過是為自己徒增煩惱。
他只能寄希望於苗霜沒有騙他,真的有辦法將他治好,不然他拖著這樣一副殘軀,行動都成困難,又談何謀劃其他。
接近黔州時,路終於好走了些,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來到黔州刺史府。
黔地偏遠,官道上的驛站數量都變得零星可數,因觀察使常年由刺史兼任,也沒有另建府邸,只能繼續借用刺史府,黔州刺史給他讓出了一間屋子,作為他的工作場所。
不過,也只是做做樣子。
皇帝並沒打算讓他真的當好這個觀察使,這一點誰都心知肚明。
但馮刺史還是熱情招待了他,一見面就激動地跟他寒暄起來:“祁將軍,哦不,祁大人!你我還真是有緣,時隔這麼久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
上次祁雁來黔地平叛苗亂,從刺史府調取過苗民的資料,和馮刺史也算熟識,他點了點頭:“馮刺史,幸會。”
“快快請進,”馮刺史望向停在府前的車馬,“祁大人此行就自己嗎?沒帶家眷?”
“有夫人隨行,但夫人怕生,不肯下車,讓刺史見笑了。”
在馬車裡等待的苗霜:“……”
“我們也不在此逗留,”祁雁掏出隨身攜帶的敕牒,“還請馮刺史查驗憑證,等驗完了,我便要去一趟苗寨,視察那裡的情況。”
“祁大人未免太急,這苗寨……”馮刺史欲言又止,接過敕牒隨意看了看就收起,“我與祁大人早見過面,還能有假不成,我本來還要給大人準備接風宴,可大人這般急……罷了,等大人有時間,下官再為您接風洗塵吧。”
祁雁點了點頭。
馬車在刺史府短暫停留,又很快離開,馮刺史一直目送他們遠去,直到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他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什麼祁將軍,祁大人,”馮刺史用力捏著那敕牒,拂袖而去,“一個癱子,也敢壓在我頭上?”
傍晚時分,馬車停在了山腳下。
這裡是黔地最大的苗民聚集地,數不清的吊腳樓依山而建,清澈溪流自山脈間蜿蜒流過,整齊的梯田一層層階梯向上,此時的晏安城隆冬還未結束,而山間苗寨已染上點點新綠。
這不是祁雁第一次來,但不論什麼時候,他都要為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暮色四合,神秘的苗寨也漸漸沉入靜謐的夜晚之中,零星的光亮在山間亮起,倒映在溪流之上,與夜幕上的長河交相輝映。
苗霜從車上跳了下來,舒展一番筋骨:“趕了這麼久的路,也總算是到家了,來吧將軍,再往裡走馬車就上不去了——”
他看了看蜿蜒崎嶇的山路,又看了看祁雁的輪椅,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奇怪。
祁雁還在欣賞山間之景,聽到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偏過頭來:“怎麼?”
“你要怎麼上去?”苗霜說,“難不成要我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