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祁雁!誅反賊!!”
祁雁別開眼,已經不願再看,也不想再聽。
苗霜看著那好像被祁雁殺過全家的儒生,冷笑道:“這麼愛逞口舌之快,那就讓你口舌生瘡如何?”
正在這時,人群中又傳來另一陣騷亂,有人拼命從後方擠上前來,想要捂住他們的嘴:“住口!都給我住口!祁將軍不是反賊!你們這群愚民!蠢貨!”
苗霜饒有興味地看向他,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敢向著祁雁說話。
那青年憤怒地和周圍的人撕打起來,可惜寡不敵眾,衣服都快被撕爛,臉上、手上到處是被人抓出的血道子,可即便這樣他也沒退縮,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喊:“祁將軍為國為民!你們憑什麼說他是反賊!沒有祁雁,你們全都是狄歷鐵蹄下的亡魂!你們這群畜牲!你們有什麼資格罵他!都給我住口!”
這邊發生的沖突很快引起了赤麟衛的注意,他們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砍個頭示威,這現成的倒黴蛋就送了上來,離他最近的赤麟衛立刻上前,一把將人從人群中扯出,高聲怒斥:
“大膽刁民!竟敢當街沖撞命官車駕!”
被他抓住的青年一臉震驚,似乎不明白明明這麼多人都在沖撞命官車駕,為什麼偏偏只抓他一個。
苗霜神色一冷。
祁雁深黑眼眸中隱隱浮現出痛色,他現在甚至沒辦法救下這個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在面前發生。
才剛壓下的憤怒再次自心底升起,夾雜著難以形容的無力和不甘,因為過於用力,手中的茶盞被生生捏出一絲裂紋,頃刻間四分五裂,鋒利的瓷片割破手掌,滾燙的茶水順著手臂灑淌下來,他卻好像全無所覺。
這便是他守護了十幾年的大雍嗎……
這便是祁家三代用血鑄造的盛景,邊關將士們用命換來的繁榮。
京都的百姓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一切不利的訊息都被阻攔在了高高的城牆外,哪怕大雍現在群狼環伺,邊境岌岌可危,晏安城的百姓們卻還活在繁華盛世的美夢當中,拿著這些窮人連吃都吃不起的雞蛋蔬菜,毫不猶豫地來砸他的車馬。
祁雁只覺這一幕荒謬至極,以至於低低地笑了起來,赤麟衛憤怒的斥罵傳入耳中:“公然沖撞朝廷命官,大逆不道,斬首示眾!”
祁雁痛苦地偏過頭去,閉上了眼。
可耳朵卻沒有捕捉到斬骨切肉之聲,祁雁頓了一下,驚疑不定地再次向外望去——
青年被赤麟衛粗暴地按倒在地,他哪裡是這群重甲鐵衛的對手,甚至沒有時間為自己辯白,只看到鋒利雪亮的刀刃出鞘,照著他的脖頸直直砍下。
他不禁哆嗦了一下,盡管嚇得渾身發抖,依然將脊背跪得筆直。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預料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等了幾秒,他忍不住睜開眼睛,只見到那雪亮的刀刃擦著他的脖頸砍過,卻沒有傷到他一根頭發。
他不明白堂堂赤麟衛怎麼會砍偏,下一秒,卻見那將他“斬首”的赤麟衛將手伸向刀刃揮砍處,煞有介事地從虛空中抓起一顆“人頭”,高舉過頭頂:“逆賊已死!誰敢上前!”
青年:“……”
原本還激憤不已的人群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尖叫,驚恐萬分地看著這“血腥一幕”,爭先恐後奪路而逃。
“馬驚了!馬驚了!都給我讓開!滾開!”
馬匹的嘶鳴淹沒在人群的驚叫聲裡,許多人因為推搡而倒地,又被來不及避讓的人群踩踏,尖叫哭嚎呼喊怒罵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青年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劫後餘生的恐懼讓他渾身癱軟,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赤麟衛,對方還在舉著他的“人頭”四處示威,似乎完全沒發現他還活著。
青年顫抖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可這顆腦袋又確確實實還在他脖子上,沒有一滴血。
人群散去,停在他身邊的馬車也重新動了起來,他忽然看到一隻藍色的蝴蝶從他身邊飛過,翩然飛進車窗,落在白皙的指尖。
白發赤眸的苗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匆匆一瞬的對視間沖他比了個口型:“有勇無謀,難堪大任。”
馬車從身邊駛過,掀起一陣涼風,車簾落下,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驚魂未定的青年呆坐在地,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而在他身後不遠,剛從人群中逃脫的青衫儒生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幾個同伴眼睜睜看著他嘴上起了一串燎泡,慌張地問:“周兄,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