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的兒子也是因為陪領導應酬,胃出血搶救無效身亡。”
提到他的兒子,馮毅臉上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表情。
對視的瞬間,他便濕了眼眶。
馮毅取下眼鏡,捏了捏酸澀的眼睛,戴上眼鏡後,收起所有的悲傷,說道:“沒錯,你的分析都對,人是我殺的。”
陸長風鬆了口氣,終於被他攻克了心裡防線,承認了,可算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旁邊監控室裡觀看此次審訊的警察們,每一個都輕鬆了不少,僵持了這麼久,終於能夠看到勝利的曙光。
他看向陸長風:“警官,你正氣淩然地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能否也問你一個問題。”
陸長風點頭。
馮毅問:“你覺得李賽該死嗎?”
“我沒有資格去審判他該不該死。”陸長風回道。
馮毅笑了,“如果你不是警察,你認為他該死嗎?”
“即便我只是普通民眾,我也沒有資格去決定李賽的生與死。”
“旁邊那位警官,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馮毅看向嶽方霖。
嶽方霖點頭。
馮毅問他:“你有孩子嗎?”
嶽方霖如實說:“有,一兒一女。”
馮毅瞭然,繼續問:“倘若你的孩子因為所謂的應酬,跟我的兒子一樣死了,你作為父親,會憤怒嗎?”
“當然。”嶽方霖毫不猶豫地回答。
馮毅問:“那你會怎麼做?”
嶽方霖想了想,卻沒能給出答案。
短暫的沉默過後,馮毅說:“作為一個父親,我希望害死我兒子的人,能夠替我兒子賠命。”
“所有人都知道,我兒子的死是因為陪公司領導應酬,喝酒喝到胃出血死亡的,可除了我的兒子,沒有人需要為此付出代價。我的兒子死了,就是死了。”
陸長風沒有孩子,馮毅知道陸長風是不能夠換位思考的,他看向嶽方霖,“警官,你說應該怎麼辦?”
“我兒子死的時候只有二十三歲,原本他應該有美好的未來,勤學苦讀十幾年,人生才剛剛開始,就因為不合理的應酬,死在酒桌上。”馮毅憤怒地拍著桌子說:“這種不合理的酒桌文化,潛在的規則,不應該存在。”
“李賽公司雖說沒明著讓員工直接出賣身體去為公司換取利益,可這種潛在的規則在他們公司就是存在的。”他問嶽方霖:“你也有女兒,你希望自己的女兒遭遇職場潛規則嗎?被男領導帶去酒局,陪著比你年齡還大的大腹便便的禿頭男人,不光要你的女兒低聲下氣地陪酒,還可能被猥褻……”
嶽方霖打斷了馮毅的話:“我的女兒不會經歷這種事情,作為父親,我會告訴我的女兒,如果出現這種情況,直接拒絕,自身的安全最重要。”
“你的女兒不會經歷這樣的事情,別人的女兒呢?沒錢沒勢力沒依靠的年輕女孩,遠離家鄉,面對領導的邀請敢拒絕嗎?拒絕便意味著失去工作,或者被領導在公司穿小鞋,沒有拒絕領導的邀請,就預設了可以被潛規則嗎?”馮毅道:“你們身為警察,人性到底能有多黑暗,你們一清二楚,沒有勇氣對潛規則說不,不意味著就可以被潛規則,潛規則本身就是錯誤的。”
潛規則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但同時也可以是一個很侷限的概念。
“不合理不平等的職場規則,就不應該存在。”
馮毅目光迥然,“李賽的所作所為,在你們眼裡或許罪不至死,那些職場潛規則有多少事情是罪大惡極的?就是這些罪不至死的職場潛規則,埋葬了多少人,李賽或許沒那麼該死,但他也不清白,死了也不冤枉。”
“他不帶方媛珂去應酬,方媛珂就不會因為酒精中毒死亡,方媛珂當然可以拒絕,但她的母親病重,她需要這份工作,李賽作為銷售部的經理,是方媛珂的頂頭上司,一旦她拒絕,等待她的或許就是失去這份工作,她的母親治病需要錢,錢不會平白出現,方媛珂看似有選擇,實則毫無選擇。”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個面對潛規則無力反抗的人,我的兒子也是其中之一,你的兒女或許不會遇到,因為他們有一個警察父親能夠為他們撐腰,可那些人沒有一個當警察的父親。”
“殺李賽,我該死,但殺一個李賽,能夠震懾社會全體社會成員,讓那些正在實施潛規則或即將要實施的潛規則的人心中膽怯從而停止潛規則,或許就能夠挽救一些人。”
“有時候,以暴制暴,才是解決事情的最佳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