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犇不明白楚陵為什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但還是認真思考片刻才道:“是很嚴重的背叛嗎?”
楚陵沉吟片刻:“他們並非主謀,因此倒也算不上嚴重,只是雪山崩塌之時,他們每人都曾經推過一把。”
蕭犇出乎意料道:“或許不會殺吧。”
楚陵來了興趣:“為什麼?”
蕭犇:“雪山崩塌之時,便是大勢所趨,每個人都被裹挾其中,縱然不想傾覆,也不得不跟隨,既然殿下說他們不是主謀,背叛又算不得嚴重,留他們一條殘命又如何?”
楚陵聽不出情緒的問道:“若他們不是身不由己呢?”
蕭犇:“那就更不必殺了,他們今日負我,他日也會負了旁人,長此以往失道寡助,只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上天自會降下報應,又何須我親自出手,還憑白髒了我的劍。”
楚陵聞言,腦海中無端冒出一個念頭——
倘若聞人熹在這裡,對方一定會拔劍把那些人殺個幹幹淨淨吧?說不定連地上的螞蟻都不會留下活口,畢竟那人是一柄銳利的劍,直來直去,愛恨分明,從來沒有他們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風吹晃了燭火,光線愈發明滅不定起來。
楚陵一言不發將那本兵書放在案幾上,忽然說了一句蕭犇聽不懂的話:“罷了……”
罷了……
他曾以為自己眾叛親離,連最為敬愛的父親也將他親手舍棄,故而滿心淬毒怨恨,如今重活一世,方知父皇一番苦心,蕭犇、蕭淼、知檀、嶽撼山、管家,這些人前世也不曾將他舍棄,一直忠心耿耿。
還有聞人熹……
楚陵閉目咀嚼著這些名字,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孤立無援,只是被恨意矇蔽了雙眼,他用指尖輕抵太陽xue,緩緩摩挲片刻才問道:
“如今府中除了金先生,還剩下幾人?”
蕭犇回憶片刻:“除了金慎微金先生,另還有綻青、憶藍兩姐妹,再就是那個喜歡到處騙人的賊道士。”
蕭犇嘴裡所說的綻青、憶藍是一對相貌絕色的雙胞胎姐妹花,她們二人原是宮中樂坊的舞姬,被館主調教後欲獻給帝君,誰知那日恰逢楚陵亡母月妃生辰,犯了忌諱差點被打個半死,楚陵見她們年紀尚小,便藉故要來了王府中,平日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計,也不顯於人前。
此二人生得絕色便罷,更難得還是一對心有靈犀的雙胞胎,面貌相似,性格卻截然不同,一個風流嫵媚,一個溫婉動人,前世連楚圭也忍不住心動,將她們收入後宮做了妃子。
亂世之中,女子身似浮萍,跟了誰本也由不得她們做主。
楚陵直到此刻才明白蕭犇那番大雪傾覆,每個人都被裹挾其中的道理,他端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水:“給他們每人足夠的盤纏,打發出府自謀生路去吧。”
蕭犇聞言難掩訝異:“主子,所有人都打發走嗎?”
楚陵輕嗯了一聲:“一個不留。”
蕭犇暗自思忖,心想主子莫不是因為之前那些幕僚行背叛之事,心灰意冷了?不過打發走了也是好事,省得混進來一些心懷不軌的人。
“屬下這就去辦。”
蕭犇走後,楚陵不免有些睏意上湧,便褪去外衫躺在床上準備睡一會兒,但沒想到後半夜忽然被一陣哭泣聲吵醒,嗚咽幽怨,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清晰,似乎就來自院外。
楚陵也沒喚人,披著一件狐貍毛大氅起身走到了門外,他抬手將簾子拉開一條縫隙,只見廊下站著好幾名值夜的僕役,而庭院中則跪著四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