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阿念晚上住哪兒?錢夠用嗎?”
陳忌道:“夠呢,這邊吃喝每天三頓都有人專門送過來,爸住的這間是vip病房,醫院還專門在旁邊加了兩張陪護床,方便我和阿念照顧,睡起來可舒服了。”
他說著不知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精緻的小卡片遞給陳恕道:“哥,一寒哥在醫院旁邊的酒店給我們開了兩間房,說晚上去那兒睡,洗澡也方便,不過我晚上想陪著爸,就沒去,你和他說一聲唄,把房間退了,免得浪費錢。”
陳恕望著那張房卡,微不可察一頓,沒想到莊一寒私下安排了這麼多:“沒事,你先收著吧,你和阿念累了就去樓下酒店睡,爸的病估計還得再觀察一個星期呢。”
他語罷靜默一瞬,這才開口問道:“……我那個朋友呢?”
陳忌茫然搖頭表示不知道,還是陳念比較細心:“一寒哥好像挺忙的,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樓道。”
陳恕揉揉她的腦袋:“好好照顧爸,我還有事,先走了,明天再過來看你們。”
他語罷朝著病房門口走去,臨出門前不知想起什麼,回頭看了眼病床上面板黝黑卻幹瘦虛弱的父親,腳步一頓,反手關上門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陳恕找到莊一寒的時候,對方正站在昏暗的樓道口打電話,彷彿在處理什麼要緊的公事,掛完一個又接一個,幾乎半個小時都沒怎麼歇氣,排氣扇後方透出零星夜色,無聲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你讓萬融的人把洽談會議改在下週,合同上要改的地方一條都不能鬆口……”
“金濤的那塊地當初拍下來時政府就有規定,五年內必須完成開發……報建報批的手續爭取今年辦下來……我還有事,回頭你讓設計院把概念發給李總監……”
莊一寒嗓子都快說啞了,這才皺眉結束通話最後一個電話,他低頭看了眼時間,發現自己已經出來了兩個多小時,正準備回到病房,但沒想到剛從樓道出來,就見走廊牆壁上側靠著一抹頎長的身形,赫然是陳恕。
莊一寒見狀一愣,下意識頓住腳步:“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要出去參加比賽嗎?”
這句話暴露了他一直在私下讓人密切關注陳恕的動向,連對方今天去參加比賽沒辦法趕過來都知道。
好在陳恕並沒有在意:“比賽下午就結束了,我剛才去病房看了一眼,手術挺成功的,還有我弟弟妹妹,謝謝你的安排照顧。”
每個大公司最忙碌的一天永遠是週一,因為部門所有的決策會議都要在這一天傳達下去,莊一寒趕過來估計費了不少勁。
莊一寒最不想聽見陳恕向自己道謝,因為那些客氣的話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他們兩個的關系目前或許只比陌生人強上那麼一點,他勉強笑了笑:“沒事,應該的,我和主治醫生溝透過了,伯父的身體以後只用配合藥物治療,後面定期複查,問題應該不大,你也別太擔心。”
陳恕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他掃過莊一寒難掩疲憊的眉眼,在寂靜的走廊冷不丁出聲道:“時間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莊一寒聞言一愣,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什麼?”
陳恕耐心重複了一遍:“走吧,我送你回家。”
……
醫院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但路邊的樹木依舊枝葉繁盛,因為下過雨,空氣中還帶著些許泥土的塵味,溫度微悶潮濕,卻讓從寒冷冬季走過來的人感受到了難言的舒適。
莊一寒坐在副駕駛上,望著身旁認真開車的陳恕,緩緩吐出一口氣,竟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陳恕……”
“嗯?”
“伯父以後要定期來a市複查,來來回回跑挺不方便的,還有阿忌和阿念他們,老家那邊的教育資源總歸沒有這邊豐厚,我想把他們轉到這邊來讀書,回頭再置辦一套房子,你覺得怎麼樣?”
莊一寒這段話其實在心裡斟酌了很久,只是擔心陳恕不接受,所以一直沒開口,但不知是不是現在兩個人車內獨處的氣氛太好太安靜,他鬼使神差就說了出來,隨即懊悔閉嘴,緊張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
陳恕聞言果然沒出聲,他只是在等紅綠燈的間隙低頭點了根煙,然後把車窗微微降下半邊,讓風吹散淡淡的薄荷煙霧味道,沉默片刻才道:“沒關系,我爸住不慣城裡,這件事回頭再說吧。”
至於弟妹讀書的事,他倒不急著現在就把他們接到城裡,一則太過突然,二則貿貿闖入那個繁華的世界,不一定能靜下心來讀書。
陳恕更傾向於以後隔三差五帶他們來城市轉轉遊玩,慢慢熟悉環境,等時機成熟了再接過來。
莊一寒欲言又止:“可是……”
陳恕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夜色襯託下顯得溫和而又寧靜,被歲月打磨得一絲稜角也無:“別太在意這件事,你肯幫忙安排手術就已經幫我解決最大的難題了,世界上有些事總要靠自己去努力,別人幫太多反而不好。”
仔細想想,他們第一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假如陳恕只把莊一寒當做一個生命中的過客,那個人偶然出現,並且解決了壓在他肩頭最重的那塊石頭,最後又悄然離去,徒留他在心裡默默感激,怎麼看都是上天的一種恩賜。
然而那個時候的陳恕太過貪心了,除了這份幫助之外,還想奢求莊一寒的愛和真心,可惜對方給不起,他得不到,人心欲壑難填,漸漸就變成了一種懲罰。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點到即止最好,愛恨如此,相遇如此,幫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