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個放了氣的幹癟氣球,露在外面的面板開始漸漸萎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癟了下去。
【警告!警告!生命體嚴重受損!請及時補充能量!】
【警告!警告!生命體嚴重受損!十秒後將自動開啟休眠模式!】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急促的警告聲,在天際盤旋,刺得人頭暈目眩。
陳恕卻理也不理,他撿起斷了刃的匕首踉蹌走到蔣晰身邊,然後跪在地上狠狠朝著對方的脖頸刺了進去,一刀又一刀,直到這具用來偽裝的人類皮囊徹底毀掉。
然而蔣晰脖頸裡面不是屬於正常人的骨骼結構,而是一枚淺綠色通體透明的晶片,因為太過脆弱,所以被藏在咽喉這個至關重要的地方。
但現在失去保護,一把斷了的匕首也能輕易攪碎。
陳恕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直到動作已經麻木的時候,這才慢半拍頓住動作。
【警告!晶片受損,資料即將潰散!】
這道低沉的聲音從夜空中遠遠傳來,帶著難以言喻的威嚴與神性,當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時候,彷彿也給蔣晰徹底宣判了死刑,只見他的身軀在陳恕眼前轟然潰散,變成了一堆綠色的神秘資料散落四周,最後越來越透明,青煙般了無痕跡。
風吹落雪,地上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無聲宣告著剛才發生過什麼。
陳恕怔怔抬頭,卻看見遠處漆黑的道路傳來一片刺目的亮光,刺耳的警報聲劃破長夜,原本空蕩寂靜的大橋忽然湧來了數不清的車,警車、救護車、剛才駛走的那輛貨車,還有……
一輛熟悉的黑色汽車。
誰也不知道莊一寒怎麼會趕來這裡,他開啟車門看見眼前這一幕,驚得臉色煞白,反應過來立刻就要往陳恕這邊跑,聲音帶著深入骨髓的慌張和驚懼:
“陳恕!!!!”
然而警察卻飛速拉起警戒線把他們攔在了外面,就連莊一凡和薛邈也死死拽住了莊一寒,極力勸說著什麼。
無論是陳恕滿身鮮紅的血跡,還是離他附近不遠處那把情況不明的槍,都讓警察警惕著不敢輕舉妄動,反而極力往外疏散人群。
他們一邊小心翼翼靠近現場,一邊試圖和陳恕交涉,想要判斷他的精神狀況是不是正常,然而陳恕卻一句話都沒說,而是彎腰撿起那把早就沒有子彈的空槍,用手撐著艱難站起身,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翻上了護欄。
莊一寒見狀更是心神俱裂,拼了命想要往前沖,他只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害怕前世的那一幕又在眼前重現:“陳恕!!你瘋了!趕快下來!!”
陳恕此刻卻什麼也聽不見了,耳畔嗡鳴聲不斷。
他搖搖欲墜地站在橋邊,抬頭時卻看見眼前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身軀盤旋著的黑蛇,對方用那雙猩紅瑰麗的眼眸盯著他,嘶嘶吐出蛇信,這次沒有嘲笑譏諷,也沒有低沉蠱惑,而是不解:
【為什麼?】
陳恕抬手擦掉臉上的血:“什麼為什麼?”
他一說話,嘴角就開始往外溢血,整個人看起來像個窮途末路的瘋子,而警察顧及著他手裡那把不知真假的槍,遲遲沒有上前。
【我早就說過,不建議你殺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薛邈生日宴的那個晚上,陳恕就曾經問過它,該怎麼殺了蔣晰?又該如何改變莊一寒的命運?
黑蛇告訴陳恕:
【蔣晰是莊一寒安穩人生的闖入者。】
【因為蔣晰的出現,莊一寒原本的命運軌跡才會受到幹擾,變得痛苦不堪,只有他死,對方的生活才能重新回到正軌。】
【不過我並不建議你殺他,寄生者的存在太過特殊,天生就帶有不祥的詛咒,如果你殺了他,作為結束他生命的因果之人,你也會跟著一起消失。】
【你和蔣晰死後,世界會自動清除所有關於你們存在過的痕跡和記憶,莊一寒也會忘掉你們。】
黑蛇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所以它不懂陳恕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去殺了蔣晰,猩紅的蛇瞳緩緩掃過陳恕身上大片溢血的傷口,夾雜著意味不明的嘆息:
【人類,你的□□損毀,很快就要死了。】
【你當初明明說過,不會殺蔣晰的。】
它自認為瞭解人類的慾望陰暗,然而有時候也會為他們自相矛盾的舉動感到不解。
陳恕聞言一邊吐血一邊笑,俊美的臉龐血跡斑駁,像地獄裡爬出的惡鬼,他望著黑蛇,目光得意,仿如同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終於說出心裡話:
“我騙你的……”
他低聲道:“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恨莊一寒……”
那是他人生最無助時將他從深淵中拉出的人,愛得刻骨銘心,輾轉反側,又怎麼會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