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騙你的 然後光陰匆匆
那段記憶很長, 長到了一個人從生到死的結局。
那段記憶又很短,短到當陳恕陡然驚醒的時候,窗外的飛雪才堪堪落滿枝頭。
他怔然坐在長椅上, 沒想到莊一寒前世居然會以那樣的方式死去,只感覺大腦空白一片,渾身的血液都倒流到了腦子裡, 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那條黑蛇卻彷彿還嫌陳恕不夠痛苦,親暱纏著他的肩膀,語氣玩味憐憫,一字一句都如同重錘敲在心頭:
【其實莊一寒上輩子早就愛上你了,他自己不敢承認而已。】
【真傻,何必去跳江呢,說不定只要你狠狠心和他分手, 他早晚會意識到這件事……】
“閉嘴!”
陳恕壓低聲音恨恨打斷它,一縷發絲悄然從眼前滑落, 卻顯得那麼無力和蒼白。他很清楚這條黑蛇是想吸取自己身上的痛苦,但這種情緒並不由自己可控, 一如命運反複無常,不聲不響便將人捉弄。
“閉嘴……”
他痛苦低頭,聲音沙啞, 無助到了極點。
陳恕用手撐著從椅子上艱難起身, 只想趕緊逃離這條黑蛇的掌控,然而當他好不容易走到電梯間門口的時候,卻猝不及防撞上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是接到大哥訊息緊急趕來的莊一凡。
莊一凡看見臉色蒼白的陳恕,不由得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陳恕一動不動盯著他,沒說話, 過了片刻才沒頭沒尾問道:“你過來做什麼?”
莊一凡莫名有些怵他,下意識實話實說:“不知道,我哥剛才忽然發訊息,讓我查查蔣晰在哪裡,然後讓我帶著律師過來。”
陳恕聞言身形一頓,眼眸微眯:“他讓你查蔣晰在哪裡?”
莊一凡滿臉懵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
而且打電話的時候語氣特別可怕,讓人後背發寒,還說了一堆讓他以後好好照顧陳恕這種類似遺言的亂七八糟的話,莊一凡心裡實在不安,就立刻趕了過來。
陳恕:“……沒什麼。”
他語罷不再理會對方,直接坐電梯下了樓。
陳恕走出醫院的時候,只見路面已經覆上了一層霜白,漆黑的天幕紛紛揚揚往下落著細小的雪點,眨眼就被黑暗吞沒。
他走到路邊停車的位置,開啟車門上車,然後靠在椅背上,低頭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細看連指尖都在顫抖,熟悉的煙草氣息安撫了他躁動的情緒,人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陳恕仰頭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睛盯著車頂,心底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莊一寒或許要開始對付蔣晰了,只是現在行動不便。對方叫了弟弟和律師過來,分明是打算交代後事。
陳恕思及此處,面無表情掐滅煙頭,然後找到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冰冷暗沉的眼眸隱在未散的煙霧後方,莫名讓人覺得危機四伏。
洪大文原本躺在家裡養傷,冷不丁接到陳恕的電話,嚇得一骨碌翻身坐起,他手忙腳亂按下接聽鍵,說話聲音都在打哆嗦:“喂?我是洪大文,您打電話有事兒嗎?”
陳恕聲音冰冷,隔著話筒淡淡開口:“蔣晰不是還欠你尾款沒付嗎,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個小時後約他在長江大橋見面,如果到了時間我沒看見人,後果自負。”
他語罷也不聽洪大文的回答,直接結束通話通訊,把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椅上,在茫茫黑夜中朝著江邊加速駛去。
冷風呼嘯,將平靜的江面吹得浪潮翻湧,一座宏偉的大橋從上方橫跨,連線南北通路,靜默矗立在這座城市,已經有五十年的歷史。
附近高樓林立,哪怕到了夜晚也燈火通明,只是依舊照不亮漆黑暗沉的江底,裡面似乎蟄伏著一隻貪婪張大嘴巴的巨獸,隨時要擇人而噬。
陳恕上輩子就是死在這裡。
因為死亡,他開始怕水,因為死亡,他開始驚懼所有名稱為橋的地方,每次在這座城市開車穿行的時候,他都要繞得遠遠的,儼然已經成為一生的心魔。
但陳恕很清楚,他的心魔並不止是那座橋,還有那個寄生者。
今天,所有的事都該有個了斷。
陳恕把車停在大橋尾部,下面就是江灘,岸邊長滿了被白雪覆蓋的枯樹,冰冷的江水一波又一波湧上岸邊,潮聲順著夜風傳了很遠很遠。
陳恕背靠著車門,低頭點了根煙,細看連指尖都在顫抖,他狠狠吐出一口煙霧,強迫性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越是靠近這片江水,那種深入骨髓的顫慄和恐懼就越是控制不住冒出來,提醒著他逃離。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陳恕腳邊已經堆積了一地煙頭,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汽車漸漸駛近的轟鳴聲,在深夜寂靜的大橋上顯得尤為突兀。
陳恕垂眸看了眼手錶,時間不偏不倚,剛好過了一個小時左右。
蔣晰驅車趕到橋上的時候,只見一輛黑色的車靜靜停靠在護欄邊,他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殺意,然後抬手壓低帽簷,從副駕駛拿了一個裝著現金的小手提箱下來,大步朝著那輛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