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中,是幾棵杏樹。層疊翠葉,又抽出嫩芽。
樹是老太妃綺年入宮時所植,伴她數十載深宮光陰。流年如水,朱顏辭鏡,而杏樹莘莘。斯人已入陵下安寢多年。聽聞她薨時恰是暖春,貼身嬤嬤便於梓棺中隨葬了一捧杏花。
燕琅玉緩步走近。
花期已經過了很久,樹下泥土經過幾日前的一場夜雨洗刷,仍有些潮濕。
春時落白飛雪,一場美景。宮人不忍掃去,如今低頭看,隱約還能瞥見霜雪零落,滿地枯涸。
滿目蕭索。
起初,燕琅玉的確不準任何人來打理。
一向溫雅通透的皇帝於此事上顯出不同尋常的偏執。
直至承福無意間提起,說皇上回鑾,上蒼喜悅,因此天降甘霖。今夏雨水豐沛,有幾座荒宮磚石裂出蓬草嫩芽。還是要除草的。燕琅玉思索著,便同意讓承福每隔半月便著人來此除草。以及,簡單灑掃。
中庭草木比舊時繁茂不少,雖無主人愛護,兀自生長,倒也處處點翠。
燕琅玉步入廊下。琉璃碧瓦,曲檻雕欄,還如舊時。清風穿廊,餘光裡隱約能躍入素簾飄飛之影,翩然如水鳥振翅時的羽痕。
他停在步廊盡頭的明廳前。
纏枝稜門上蒙著一層素絹,內裡陳設朦朧可見。一方長桌,生宣鋪展,隱約可見其上還有碩大字影,寫著“九思”;一面銅鏡,昏光反照間,映出依稀兩個交疊人影……
燕琅玉豁然移開視線,不再看。
他在門外徘徊,始終沒有進去。
那是他拋卻帝王之姿,以尋常人身份生活的、無憂無慮的短短數日。
那不該是他,也不會是他。
……
調頭正要走,頭頂驀地投來一道暗影……毫無防備!燕琅玉心念電轉,脫口正要呼喚禁衛,卻被來者掩住口唇。
來者從後抱住他,手臂出奇有力,只瞬間,燕琅玉便放棄掙紮。
因其力度,姿態,以及軀體的溫熱……等等一切,都是他無比熟悉的。
鬼使神差,他沒再動。
他緩緩想起,晨起時桂鴻山摸走了他腰間的金符,他沒追究。他給了他出入禁中皇城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