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聞劉安在外叩門,他應了聲,對方卻沒說是什麼事。
狐疑地,桂鴻山又喚他進來。劉安卻磨磨唧唧,還是不來。劉安平素手腳麻利,這吞吐遲疑,並非他行事作風。
緩緩收起那方帕子,桂鴻山煩躁起身,幾步到門處,腦中混沌間猛一拉開門……
驚現眼前,鎏金真珠冠,與一襲天潢貴胄才可著身的玄錦大袖衫。其上一道金絲飛鸞帶,正收著一把清瘦腰肢。
瞬間,桂鴻山從夢遊中驚醒。
他目光落在來者的五官面目上——
禦駕悄然親臨,是燕琅玉。
劉安原本跟在他後面,這時識相地退下了。
燕琅玉左手持一隻墨玉圓肚小酒壺,右手修長的手指中託著兩只小酒杯……這與他曾經不離身的酒器那麼相似。大抵是私下有問過劉安他的習慣。
這使桂鴻山難免意外。
他打量著燕琅玉,而後無聲回了屋裡。他一回轉間步子是那麼穩重灑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跳卻不爭氣的那麼亂、那麼快。
燕琅玉面色沉靜,已與白日的冷漠大有不同。
或許是回去的那幾個時辰裡已經重新收拾好心緒,打算再來與他談談。
燕琅玉率先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只是疏離的笑,與接見臣下時並沒什麼不同。
“卿自關外回京,一路顛簸勞頓,想必食慾寡淡。”燕琅玉的聲音仍那麼悅耳,連梁間餘音都清越婉娩。邊說,燕琅玉邊自顧自進來,徑直往他內廳走去,坦蕩落坐於明窗邊的大榻上。酒擱上那楠木小案,杯子也落定,自斟兩杯,動作行雲流水,盡管如此,桂鴻山還是看出——那動作各處都太過恰到好處,有種刻意練習過的僵直。
但桂鴻山沒有戳穿。
“朕著人溫了禦酒。卿稍進一點,以慰卿風塵。”
燕琅玉抬手,示意他與他相對坐下。望向他的目光沉靜如水。
瞳眸回轉間,水底卻隱有一點微瀾。
桂鴻山撩衣落座,也不說謝恩,徑自飲畢一杯。酒杯起落間他姿態與舊時無二,仍像當初許多年前入京朝覲時,接天子賜酒時一般,飲盡後倒懸酒杯,示意點滴不漏,以承天恩。
無論如何,一種臣服之姿。
燕琅玉目光中浮出些微滿意,自己那杯卻遲遲沒有飲下——他們之間明顯還有條件未談妥。
桂鴻山默視著對方的酒杯,無聲自己拿了酒壺,正要再度自斟自飲,卻被燕琅玉製止:
“卿有傷在身,今夜不宜貪杯。”
那聲音如此冷靜,但末音微顯出著急與強勢,還是洩露了一絲天機。
……不免關切。
桂鴻山心念浮蕩,但面色只是和緩。
那你陪我喝一杯吧。就一杯。
好嗎?
燕琅玉端坐著,毫無動作。並不聽他的。
“是來感激我對太子的‘照料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