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鴻山收招時恣意一笑,荷槍離場。
微風當中,大帥鬢發紋絲不亂,薄衫齊整如故,只是腰側虎符的流蘇隨著步子微微搖動而已。
才走出幾步,有人飛奔來報,說鐘敏的手下求見。
桂鴻山沒當回事,以為是如常彙報宮中事,便叫他到帥帳裡說話。
溫了一壺酒。
墨玉圓肚小壺,配一隻玄玉小杯,這是桂鴻山很喜歡的酒器,跟了他十多年,每每行軍時都隨身攜帶。
桂鴻山徑自斟上酒,酒香盈鼻,他愜意狎了一口,又叫人給千裡送報的騎兵賜酒。他隨手摸出懷裡那隻小銀鈴,摩挲把玩著。
騎兵進來的時候,渾身抖著,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桂鴻山目光挪移,察覺出有些不對,便揮退眾人,只留這騎兵單獨說話。
侍從退下後,整個帥帳都靜了下來,帳外士兵愉快的吆喝聲反而此起彼伏格外鮮明。
騎兵半跪在地,低垂著頭,只盯著腳下的黃沙,依然抖索著不敢答話。
桂鴻山的耐心也快耗盡,冷聲催促:
“什麼事,說罷。”
騎兵眼看拖延不下去了,只好支支吾吾地道:
“前、前太子……”他聲音越來越小,邊說,邊偷窺著桂鴻山的臉色。
“前太子跑了!”
騎兵視死如歸,說了:
“鐘將軍已經派人去追!但他似乎早有準備,換了快馬飛車……恐怕是來不及!”
話音落定,帳中只剩一片死寂。
明明是四月暖春,這寂靜使得騎兵覺得周遭莫名有種凜冬時的嚴寒。
騎兵不敢抬起頭。
不知靜了多久,他聽到杯盞落在桌上的聲音。一道脆聲,聽起來那麼平靜,詭異的平靜。
桂鴻山終於開口:
“跑了一個前太子而已,這有什麼可慌張的?”
這道聲音聽不出什麼喜怒。
君威不測,騎兵心裡越發惶恐,不知道等來的將會是什麼暴雨狂風。
“知道了,你下去吧。”
桂鴻山停頓了片晌,對他道。
騎兵如獲大釋,小心翼翼站起來,才發覺額頭脊背早都出了一層冷汗,涼颼颼的。
正要出去,就在回身一瞬,他驟然聽到橫刀斬碎矮桌的聲音!變故突如其來,騎兵甚至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被身後橫掃而來的罡風帶出個激靈。他壯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桂鴻山按刀依然端坐著,但面前桌案碎裂坍塌,墨玉酒壺摔在黃沙當中成了無數片爛瓷,狼藉一地。整個帳子彷彿都在這兀然的暴力當中顫抖不定。
薄雲飄來,半遮蔽著和煦溫暖的日光。
周遭一下子黯卻。
桂鴻山半邊臉隱於陰影當中,五官稜角更顯陰森,一時教人瞧不真切。
一隻精緻小巧的鏤花銀鈴滾落到黃沙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