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新玉06 卦演
一簾之後,闌珊燈影。桂鴻山還是看到那條躲躲藏藏的手臂。
宣淫之際兩人都卸下防備。
琅玉身上只淩亂披著件霜月色綾羅寢衣,癮症纏身,周身滾燙。今日的藥似乎沒甚作用,琅玉虛弱地胯坐在他身上顫抖。媾和顛簸,如破春冰,帶出冰下層層戰慄的水紋。桂鴻山餘光挪移,瞄到羅衣下纏繞裹覆著層層泛黃的紗帶,蠶繭一般裹著肌理流暢的小臂。桂鴻山聞到苦而微涼的藥粉味兒。
確實是傷了,藥粉用量不算少。可區區貓爪撓了一下而已,何至於這樣大費周章呢?
好容易撥出的理智,很快沉淪殆盡……他和燕琅玉在榻上糾纏。
……
……
夜太靜了。
宣洩過後,琅玉離開了他的懷抱,躺在一邊。
桂鴻山半夢半醒,心頭無端浮出空蕩蕩的寂寞,如同從前無數個在涼川的夜晚。他在昏與醒之間輾轉,這時猛然摸到身前是有個人的。
他驀的醒悟,睜開眼。
遙遠處傳來隱約狼鳴,聲聲悠長,似滿月夜裡的獸嗥。
燕琅玉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臥在他旁邊,眼睛微睜,有些失神地望著暗金色床帳。
依稀之間,桂鴻山回憶起今日收到一條告急兵報。
北方戎夷進犯。
調兵北上則南面必定空虛,韓歧將有可乘之機;出兵南伐,京畿又防守不足。沒有任何休養生息的時間,他奪京之後南北兩方掣肘,腹背受敵。北伐和南伐,他要選一個。
有朝臣勸他遷都。放棄京師,回到涼川,在涼都建宮。
涼川,生他養他的地方……他那麼熟悉,不如從頭再開闢出新天地,好過這個前旻遺都,滿目瘡痍。可這京畿重地,畢竟是桂家祖宗從前世代效忠的朝廷,這龍樓鳳闕也曾流出過無數天恩聖旨。就這樣舍棄,他心中有說不出來的遺憾。
再者如今烽火亂世,北地天災已久,哪有餘力再大興土木、造城建宮呢。
遷都,他思前想後還是拒絕了。
腦中憂慮無盡,桂鴻山再睡不著,只是靜默望著帳頂。他想問問琅玉……他該怎麼辦呢?但始終沒有開口。他並不是很願意將自己的脆弱暴露給對方。前太子明明已經成了他的折翼禁臠,但他對前太子仍有無可言喻的戒備警惕。他究竟在怕什麼?
他自己也說不清。
也許是燕琅玉太難以捉摸了。那種微妙的沉穩與處變不驚,令他漸漸折服,也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偶爾他也想過,落入敵手的人若是自己……自己能像燕琅玉一樣嗎。
他不敢想下去。
愛欲之外,原來他們有著如此懸殊差距。
正這樣想著,他聽到燕琅玉的呼吸愈發平穩,直至闔眼,最後腦袋從小臂上滑落,額頭抵住他的肩膀,竟是無知無覺間睡著了。
桂鴻山靜躺著,放鬆身體,後來連呼吸也放緩了,在享受這片刻安寧。
心頭有八方重壓,桂鴻山久違的夢魘了。
他聽到耳側無數厲哭嘶吼,悽惻無比,伴隨著戰場上各式各樣將死之人的驚叫與呻吟;被大钂削斷蹄的跛馬、被刀斬去一半的人的軀體,豁開肚腹,紅殷殷白花花的腸子從裡面流出;桂鴻山頭上臉上處處濺著腥熱的血,那血逐漸也在朔風中變得冰涼。
他手中的刀被腥血潑灑,刀柄滑膩無比,幾乎握不住……百種聲音千種畫面混雜而過,他彷彿身處冥羅地獄,看到百鬼夜行。
一叢叢人獸不明的鬼怪擁著一攤肥膩的白肉,像扛轎子一般扛著,定睛一看,那肉上居然長了雙眼睛……桂鴻山發出一聲惡心的呻吟,頭上冷汗淋漓,他目光迴避這些詭景,卻在不經意間的一側頭時,遙遙看到了穿著袞冕的燕琅玉。
他難以置信地走近了些,發覺燕琅玉坐在彩燈山棚擁護的祭壇之上,地下的小鬼已經在他周圍堆滿了幹柴,他們舉著綠幽幽的鬼火火把……想要將琅玉燒死獻祭!
桂鴻山抄起不知何處來的大刀,一刀砍死了兩個小鬼,黑黢黢的血飛濺於彩燈之上,光影跟著晃動不定,牛頭馬面嘶吼著來驅趕他!他被一道無形之力拉開,無法再靠近一步……他們之間猶如隔著天塹!
他抬起頭,看到彩燈簇擁之上、祭壇中央,高座中,冕旒之下是燕琅玉慘白的一張臉!只是人比當初在文華殿見著時更顯得形銷骨立,眼眶深深凹陷,整個臉頰再沒了光彩,槁如骷髏……癮君子與阿芙蓉!!
阿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