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開拍前,到電影學院找過喻氤曾經的老師,得知她在校期間更擅長體驗式演繹,於是有意將頭幾天的戲選在人流量多的省城,放任路透洩露,又在後來的拍攝中向她施壓,逼她向內求索,盡快成為“李金銀”。
而這一切,聞勉全都知曉,甚至推波助瀾。
喻氤到現在都記得孟豎那天說的話。
——“我沒想到你後期沉浸在婁澤的結局,怎麼都演不好戀愛的戲份,只能向聞勉求助。”
——“聞勉之所以是天生演員,因為他演戲不靠感受,而是本能的觀察和模仿,他是我見過唯一一個在生活裡演戲也毫不費力的人。”
——“喻氤,我告訴過你,戲演完,一切就都結束了,你要分清哪些是戲,哪些是現實。”
她多想把孟豎的話當成謊言,可提議她體驗派演戲的是聞勉,親口說自己從不入戲的也是聞勉。
甚至聞勉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剛剛好是她調整不了狀態讓拍攝陷入僵局的時候。
一切的一切,發生的太過巧合,巧的讓人頭皮發麻。
喻氤跌跌撞撞地回到聞勉家,把孟豎的話當成玩笑說給聞勉聽,希望聞勉能反駁她,明知道孟豎反對他們在一起居然還相信他的鬼話。
然而聞勉預設了。
無論喻氤問什麼,怎樣歇斯底裡,他的回答只有一句:“抱歉。”
那天喻氤只覺得整個娛樂圈全都是倀鬼,她以為孟豎和聞勉這樣的頂尖電影人會不一樣,殊不知他們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頭。
“果然是戲大於天,你們是藝術家,為了戲連色相都能犧牲,我自愧不如,這個圈子我不呆也罷。”
她就要離開他家,聞勉發現她是自己開車,趕在車庫前將她攔住,到最後一刻,都一而貫之地保持了他的紳士風度。
他說:“別在氣頭上開車,你留下,我離開。”
喻氤流著淚咒罵:“我一秒鐘都不想呆在你家,只要想到曾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我就惡心,聞勉,別再演戲了!我請你從今往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別逼我恨你。”
她一腳踩下油門,邊哭邊開回家,把聞勉留在她那的東西一股腦全燒了,拆了電話卡,把自己鎖在家三天三夜,醒來就哭,哭累了就睡,《鐵鏽》的劇本也被她從書架上塞到了某個箱底。
那段時間她已和公司解約,沒有工作,秋秋被她放了假,回家探親不在北京,沒人發現她的異常,以至於秋秋一直以為是後來聞勉闖歐,聚少離多,兩人才和平分手的。
他從此再沒在喻氤面前出現過,走的幹幹淨淨。
後來聞瀝帶著《撿到貓》三顧茅廬,她曾恍惚在片場看到過和他相像的身影,追出去後甚至草木皆兵地指著某輛眼生的車子問那是誰的車,得到的答案是組裡某個指導的私車。
喻氤都覺得自己可笑,聞勉是誰,他哪裡會開幾十萬的車子。
她就是這樣,一邊嘴上說著各不相幹最好的漂亮話,一邊在暗地恨聞勉的灑脫。
喻氤長長吸了一口氣,開口:“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鐵鏽》不是虛構的?”
“一開始。”
“我猜也是。”喻氤點頭。
他原本已經宣佈兩年內不會接戲,為了《鐵鏽》還推後了大量的工作,多半是孟豎一早就以實相告,希望他來演婁澤。
“聞勉,我只問你一句,”喻氤轉頭盯著他的眼睛,“你當初到底為什麼和我在一起?”
也許他是一早見過李金銀,對李金銀的過去抱有懷疑和戒備,不希望喻氤入戲太深,成為另一個“李金銀”。
不管是不是,喻氤都可以不在乎,她只在乎分手時聞勉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只在乎他到底是不是為了戲才跟她在一起。
鎢絲燈泡帶來的小小光源遠不足以照清整片天臺,喻氤需要更加努力地分辨他的神情,想來聞勉也是如此。他伸手碰了碰喻氤的眼角,輕聲說:“為什麼和你在一起?因為我管不住我的心。”
他或許是孟豎的幫兇,可他不會為了人情,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聞勉抬頭看天,只有坐在黑暗裡,才能看清夜空裡的星星。
“喻氤,我拍過很多戲,演過很多角色,在人前人後扮演‘聞勉’,只有和你在一起時,我能做回自己。”
“和你一起拍戲的那個夏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個夏天,我的理智告訴我要和你保持什麼樣的距離,可我的心它不答應。”
“孟豎曾經問我,我對你到底是什麼感情。那時我答不出來,我想應該是喜歡,可其實不是。”
“喜歡只會讓一個人快樂,只有愛,會讓人感到快樂的同時也感到痛苦。因為愛一個人,是與本能背道而馳,向著另一個人生長的過程,當那些淺薄的快樂消失,我的根莖已與你纏繞一體。可惜的是,你離開之後,我才一一想通。”
“喻氤,不管你相不相信,時至今日,我仍然做著與你有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