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豎都快六十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小時候還跟我爸一起看他的碟片,印象中他就是我爸那一輩的人,原來他們都到六七十的年紀了,”喻氤神情迷茫又惆悵,“也是,我都快二十五了,總感覺自己上學那會兒還在昨天。”
剛過完三十歲生日的聞勉微笑不語。
喻氤沒發覺他的異樣,就著電影說起童年記憶不禁笑起來,“我爸特別喜歡看電影,以前還想做電影編劇呢,但是他寫的東西太文縐縐了,後來只能老老實實在高中教書,他還在學校裡組了個電影學社,我當演員多少也有些受他影響。”
“我家搬家前的老房子裡有一個很大的電視櫃,櫃子裡全都是我爸收藏的影碟,裡面就有齊老的全部影片,那時候我爸因為帶著我看這麼暴力的片子,經常被我媽狠狠批鬥,罰他第二天去河邊釣夠十條魚才可以回家——我爸除了看電影還很會釣魚。”
聞勉眼前浮現出家長裡短的生動畫面,眼角笑意加深,“齊老崇尚暴力美學,確實不適合年紀太小的孩子看。”
“我爸是不是很不靠譜?上小學時他看球賽,一時興起,揹著我媽用瓶蓋沾酒讓我嘗。”
“那你嘗了嗎?”
“……嘗了,然後他騙我說那是馬尿,把我嚇得哇哇大哭……”
說著說著喻氤升起一絲難為情,自己怎麼還自爆糗事呢?但看聞勉聽得開心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低頭用鞋尖踢了踢地面。
“聽得出來你生長在一個輕松幸福的家庭裡。”
喻氤偷偷瞄他,聞勉說話的時候望著遠處劇組搭的老式露天影院。
他臉上不帶笑容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冷清的,五官中稜角分明的部分被凸顯出來,但奇怪的是,喻氤不再像剛認識他時那樣害怕了。相反,她有種莫名的直覺,此刻的聞勉是放鬆的,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從什麼時候起她也能分辨聞勉的情緒了。
他在落寞嗎?因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喻氤記得,聞勉的父母好像很早就離世了,或許她不該聊這個話題。
“如果你父親是齊老的影迷,我可以幫你要個簽名。”
“嗯?”
聞勉側臉看向她,喻氤反應過來,“好啊,會比較麻煩嗎?麻煩的話就算了,畢竟齊老不是藝人,向他要簽名還是有點冒昧——”
“在聊什麼?”
一道清脆的女聲插了進來,蓓蓓歪頭向兩人走來,俏皮地擠擠眼。
“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聞勉視線定定在她身上停留兩秒,露出斯文的笑容:“在探討齊老的電影。”
接下來的戲是三個人的戲份,所以蓓蓓理所當然地接過話題聊起這部影片,還說自己曾在金像獎典禮遠遠見過一次齊老。
相似的情況不止發生一兩次,這幾天都是拍李金銀、婁澤和蔣夢一起的情節,蓓蓓在片場總是像這樣有意無意地插入她和聞勉的對話,初時喻氤沒有察覺,次數一多才漸漸反應過來,蓓蓓想和聞勉拉近關系。
不稀奇,為名,為利,或者為了聞勉這個人,圈子裡沒有人不想和聞勉套上關系,偏偏蓓蓓每次都大大方方,既能確保話題捏在自己手上,又不完全冷落排擠喻氤,讓人挑不出刺來。
喻氤感受到或多或少的惡意,於是每當蓓蓓找過來聊天時,她便沒有太多發言欲,和妙語橫出的蓓蓓相比,她顯得沉悶無趣。
這點對比,讓喻氤變得更加沉默。
當天晚上拍到淩晨三點才收工,喻氤隱隱感到自己在發低燒,依稀記得房裡有之前拍淋雨戲秋秋留下的感冒藥和消炎藥,回到酒店房間翻出來一看,感冒藥還有最後兩粒,消炎藥沒開封,沒有治退燒的。
她也不知道低燒需不需要吃退燒藥,以防萬一還是打電話給秋秋,結果這姑娘在洗澡,是周湘接的,聽她說有點燒當即打算給她送過來,喻氤也不敢洗澡,就坐在床角幹等,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太困的緣故還是真的燒了起來。
大概十分鐘,周湘就敲響了她的門。
門一開先聽到的不是周湘的聲音,而是一陣笑聲,甜美,但在這麼晚的走廊裡格外響亮,甚至有點失禮。
喻氤腦神經一抽一抽的疼,聞聲尋去,只見蓓蓓站在走廊的盡頭。
她怎麼會在這?她又不住這一層。
像是看穿了喻氤的疑惑,周湘退開一步,讓她視野更開闊,於是喻氤總算看清了蓓蓓站在何處——老酒店一層只有兩個高階套房,分別分佈在走廊兩邊,那麼和蓓蓓深夜暢聊的人不言而喻,是聞勉。
距離太遠,喻氤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也看不到他的臉,只依稀認出他身上的衣服是早上化妝時穿的,那就是還沒休息。
“和傳聞中一樣受女藝人痴迷啊。”周湘推推無框鏡片,意有所指。
喻氤難受得顧不上其他,只在渾噩中想聞勉一貫得體,肯定知道大半夜在走廊上大聲喧嘩有多粗魯,他會請蓓蓓進房間聊的,他會這麼做的。
她臉色慘白地接過周湘手裡的藥,“謝謝,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