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強不知道在想什麼,斜眼打量她一番,踹了一腳在打牌手下,“跟著。”
李金銀頓了頓,面色不動地下車來到小賣鋪。
中年女人強打精神問她要什麼,她視線飄過近在咫尺的紅色座機,耳邊響起李志強手下跟來的腳步聲,再看看眼睛都睜不開的女人,李金銀松開了褲子口袋裡的紙片,輕聲說:“給我一根烤腸,謝謝。”
女人插出一根烤腸給她,李金銀接過來,她知道視窗李志強的目光正緊隨著她,抬頭對年輕的手下說:“付錢。”
手下哦了兩聲,趕忙掏錢。
回到車上,李志強眯著眼瞧她,李金銀坦蕩地吃完了那根烤得焦幹的紅腸,擦幹淨手,爬上了上鋪的床。
很快,臥鋪車廂到點熄燈,下面三個年輕男人打著手電筒玩撲克,她身下的中鋪躺著毫無生氣的王彩嫻,黑暗裡她再次摸向口袋裡的紙片,那上面寫著簡短明瞭的求救資訊,很可惜,沒能交出去。
她閉上眼,聽著列車駛過軌道咣當咣當的聲音,想象婁澤正在做什麼。
默數過第五次停站,李金銀下床喝水,借過道小燈微弱的光看清手上的表,淩晨三點半,和她預估的時間差不多。
李志強在對面中鋪一動不動,她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翻身,確信他睡著了。
她站起身,以接熱水之名,在一個手下的監視下穿過兩節車廂,來到屬於硬座廂的11號車。
這裡燈光通明,疲倦讓這裡的人心浮氣躁,車廂連線處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借走動熬過這長得不見盡頭的夜。
李金銀一邊蹲下接水一邊觀察周圍,很快鎖定一個在用小靈通玩貪吃蛇的年輕女人,趁手下到一旁點煙的功夫李金銀塞了一元錢給她,順利地拿著小靈通閃身洗手間。
摁鍵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打著顫,發現這一點,李金銀居然産生了極其靈異、極其瘋魔的滿足感,彷彿她的人生馬上要逼近終點,在毀滅中迎來解脫。
她撥打了兩個站點的警局區號,夜間值班的人一聽是在列車上,都以為她在惡作劇,匆匆結束通話電話,直到她報出幾個身份證號——
七號站點的警察厲聲打斷:“王彩嫻?!39歲,昌陽生女子王彩嫻嗎?”
“她父母掛著尋人啟事的牌子,在我們局外面站了十幾年了!”
李金銀短暫晃了神,緊接著洗手間的門被拍得又重又急,“李金銀,你在裡面做什麼?”
她無暇顧及,重複了兩遍列車號,結束通話電話推門出去,“在廁所能做什麼?李志強沒告訴你別惹事嗎?”
手下目光掃描器一般掃過她,見她除了手上的水杯身無旁物,語氣放好些,“上廁所要說一聲!”
“你要幫我把尿嗎?”李金銀冷冷嘲諷,咬著手腕上的發繩到洗手鏡前紮頭發,視線透過鏡子與租借她小靈通的女人相會,對方看看她和粗魯的手下,似乎察覺了什麼。
李金銀向洗手間瞥了一眼,紮緊發絲,在監視下拿著水杯快步離開。
回到臥鋪廂,李志強醒了,得知她離開車廂,面色陰沉地警告她:“少整么蛾子,除非你想接下來都不吃不喝尿在床上。”
李金銀不語,沒有再回到床上,而是靠在下鋪的角落裡閉目養神。
她報警了,雖然比計劃中遠了一個站點,但這也給了對方更多時間調動警力,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平安度過最後的一小時。
只要一個小時……
“小花”並不是婁澤最早給李金銀取的小名。
12歲時,他在後港撿到衣袖裡布滿針眼的李金銀,對她說——你知道金銀花別名是什麼嗎?
李金銀不感興趣,他兀自說道:“金銀花的葉子長在秋天,熬過一整個冬季才會盛開,等到夏天過去,舊的花葉尚未枯盡,就又有新葉長出來,不起眼地延續生命,所以又叫忍冬。”
“李金銀,你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嘈雜聲自車廂盡頭傳來,李金銀睜開眼,窗外漆黑,車廂的頂燈大亮,兩名列車員站在1號床頭檢查車票,乘客們怨聲載道地從睡夢中爬起。
李金銀緊緊地鎖定那兩人,心髒和大腦都在飛速運轉,再看李志強,一點也不著急,令她無法判斷這樣的檢查是否正常。
這時,其中一名列車員中斷檢查走了過來,經過他們鋪位時李金銀分明看到他和李志強的一名手下對視了一眼,手下緊跟著他朝車廂尾端走去。
李金銀假意蹲下身去系鞋帶,轉動眼珠望向兩人,屏息間視力變得無限清晰,她看見手下笑著往列車員口袋中塞了兩張紅色紙鈔,列車員說了什麼,兩人一齊朝這個方向看來。
電光火石間李金銀打了個激靈,拔腿就往車頭跑。
車廂裡滿是下床翻行李的乘客,她一路撞開四五個人,聽到身後不斷響起叫喊——“李金銀!”“奶奶個腿你別跑!”“老三!給我攔住她!”
廂頭出現的細高男人正是出來盯梢王彩嫻解手的老三,李金銀反應迅速,批手奪過一個路人手裡的水壺,滾燙的水朝老三潑去。
“啊——”老三大叫,擋住臉的雙手發出滋滋的聲音,他疼紅了眼,揮拳向李金銀襲來,“老子操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