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霄壓她的臉到懷裡,臂膀很用力,又似乎怕壓壞她。少薇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樣。
她也聽到了他的吞嚥聲,知道他喉結滾著,氣息又長又沉。以為他是抱著自己起反應了,便問:“做嗎?”
這一句很置身事外。
陳寧霄擁她的力度更失控,沙啞著說:“不做。”
側臉線條如石刻。
睡這麼素的覺,少薇都有點不習慣。她的雙腿雙手都被陳寧霄熨帖而緊密地收在懷裡,一雙手尤其扣得緊。關了燈,閉眼,不知過了多久,她孤單無依地求助:“陳寧霄,我睡不著。”
“怎麼?”
少薇從他的臂彎裡往下縮:“我想蒙著被子睡。”
她像是打請求,聲音弱弱的,彷彿這樣有錯。
陳寧霄掐緊了手,扯過被子蓋過兩人頭頂,落下沉穩一字:“好。”
被子隔絕了所有的光線,身體如沉在黑漆漆的太空宇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響在耳畔。空氣很快就變得滯悶、濕熱,又是夏天,雖室溫被空調控在二十三四度,但被子底下的面板卻開始黏膩,頭腦也因此變得暈沉。
少薇覺得自己黏在了陳寧霄的軀體上。兩張在製作中的標本,因為濕度過高而製作失敗了,沒有成為兩片幹爽的、獨立的葉片,而成為黏在一起、無法撕開的。
少薇抿唇悶了一會兒,說:“要不你出去吧,你會呼吸不了。”
她倒是在經年的訓練中已習慣。
陳寧霄反而去吮她的唇,很熱很軟,大手蓋上她的眼睛:“別操心我。”
少薇眼睛眨了數下,毛茸茸長睫毛掃得他掌心癢,過了會兒她才慢吞吞地說:“陳寧霄,我想媽媽了。”
陳寧霄繃緊了全身的神經,才讓自己做到散漫自若,“很少聽你提她。”
“九歲十歲時就走了。”
“爸爸呢?”
“一起的。”
“爸爸提得更少。”
“爸爸喜歡寫字,硬筆,軟筆,就記得小時候他總是一個人坐在桌邊練書法。一到春節,鄰居就來找他寫春聯和‘福’字。他很少過問家裡的事,我怕他,他很少抱我。”
“媽媽不一樣?”
“媽媽喜歡我。會給我做衣服,裙子,給我梳《還珠格格》裡的頭發,用碎布片給我裁頭花。我小時候不覺得家裡苦,”少薇恍惚地微笑:“可能是那時候大家窮得都一樣。不像現在,一上網就有數了。”
“他們走,是為了掙錢?”
“嗯。”
“這很奇怪,因為頤慶才是勞動力流入的城市,照理說不該往外尋找商機。”
“最早是跟著一些朋友倒賣什麼,我不知道,把頤慶有的水果特産,倒賣到北方?最遠的地方,他們去過黑龍江。後來的事,我就更不知道了。”少薇說,“會有信和彙款。十一二歲以後漸漸少了,而且用的別人的名字。鄰居說,也許爸爸死了,媽媽跟人跑了,或者媽媽死了,爸爸有了新家。總之,他們一定不在一塊兒了。”
陳寧霄挪了下手,才發現隨著這些夢囈般喃喃的講述,少薇的額頭鬢角已全都是汗。
她渾身都濕透了,黏透了,一場密不透風的汗雨。
他剋制住呼吸,一點一點往下詢問:“所以,你才只執著找你媽媽的下落。”
“嗯。”
“恨她嗎?”
“不是恨,只是迷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
與其說她是在執意尋找一個成年人的下落,不如說是在尋找一個答案。
“天底下遺棄小孩的父母不在少數。”
“我知道。”少薇呼吸稍急,字句也黏連起來:“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死了還是活著,還是忘記我了?到底為什麼?心裡有個洞,陳寧霄。而且要是,萬一,她在等我找她呢?萬一她被人拐到山裡去了,她是靠想著我一定會去找她,才一天天捱下來的。”
她的雙眼想流淚,但只痛苦到緊閉。
“一想到還有這種可能,我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