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要跟她求個心安、要個承諾吧。
他還是看輕了她,以為她是那種會糾纏不清的女孩子,帶來無盡麻煩。
少薇笑開來,聲音尤其清脆:“會有什麼問題?都走到臺上拿著捧花了,我肯定高高興興的啊。”
心裡無盡地沉下去,心想,看來他這次去見的女孩,很合適……
亮著燈,點著引擎的車上,男人緊閉雙目,反複不停地深呼吸。
“你就一點都不問,”陳寧霄緩過了心髒深處一波接一波沒完沒了的絞緊,蹙著呼吸:“為什麼在你對面的人,不是我?”
雖然知道自己沒立場,他還是如此問了。
但心髒那種絞緊的抽痛如此不可思議,他需要拼勁渾身的意志才能對抗,也讓他聽著比平時更冷酷了幾分。
少薇愣住,沒想到他這麼直接,簡直讓她難堪。
哭笑不得,但很平靜:“你講不講道理啊陳寧霄,這是你做的夢,怎麼反過來問我?”
“夢是反的。”陳寧霄呼吸莫名急促,瞳孔也有一絲失焦。
夢裡的她面前不是他,說不定代表著……
“是哦,”少薇輕巧地接,“夢是反的,說明實際上是你對面站的人不是我。”
某種尖銳貫穿了一切,令陳寧霄手指抽了一下。
他該反駁的。快反駁。他命令自己,但黑色的潮水、煙霧,彌漫了他眼前的一切。那煙霧裡站著司徒靜,站著周景慧,站著黎康康,站著幼年冷眼的他。
留住她。不顧一切地告訴她你需要她,你現在迫切地想要佔有她,名正言順地佔據她,別管未來怎麼樣,別管你底下腐爛了二十年的根,浸透了冰冷的漠然,消極厭世到極致的自我。反正你已經走進了一個“相”,何妨再進一個“相”,一切湮滅時,自是各人的緣各人的孽,於你有什麼責任?她也很愛你,給她一個承諾,張口就是。
張了口,彼此眼前的痛苦都會煙消雲散,給她吧……
他好像浮潛在某團混沌的物質裡,沒有左右或南北,只剩下五歲時自己的雙眼。他的身體還是很幼小,但一雙眼睛卻冷得像怪胎。
孫夢汝並不瞭解他,當初在病房裡說一切,如此天真。他能在婚後扮演好一個合格的丈夫,那是因為他不愛。只有不愛,他才能在關系裡保持高高在上的審視,降維相容對方,看透一切。但凡沾上愛,他就會變形,那個缺愛又根本不信愛的他,將會拉扯他,讓他既想死死地綁緊對方,又瞻前顧後懷疑自己懷疑對方,直到自己分崩離析。
他聽不清少薇又說了些什麼,黑色的海水灌進了他的耳朵,讓他耳邊回響著沼澤般矇昧混沌的聲音。
好像聽到了她說了“拜拜”。
陳寧霄將手機拿走耳邊。
地下車庫喇叭長鳴,尖銳而連續不絕。
握著手機手腕鬆弛的男人趴在了方向盤上,緊閉的雙眼上是死死擰著的眉頭,好像身體有哪個部位痛到令他直不起身。
他以為她已經結束通話了。
但尖銳的鳴笛聲,卻穿過了數萬公裡,穿過地球的自轉與七個小時時差,響徹在greta總部大樓空蕩密閉的樓梯間裡。
在四面牆壁中,這喇叭聲走投無路,撞擊著,形成一層層的音浪,沖擊著同樣困在其中的這她和他。
少薇猝然捏緊了手機:“陳寧霄?”
十六個小時後,飛機經中轉落地——
米蘭。
喬勻星籌備了整整一個月的生日派對缺了主角,一堆人翹腿。喬勻星崩潰之際,等到了一通影片。
他手機連著藍芽,藍芽那端是投影儀。
投影儀裡,是顯而易見的酒店背景,以及兩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