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甲店到露天停車場很近。這裡是臨時設的停車場,還沒正規收費,沒保安沒崗亭沒燈,漆黑的夜籠罩下來,腳步踩在工地砂鋪設的地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所以,他對你脾氣這麼壞,你也忍著?就為了報答他這一份照顧?”梁閱順著她話裡的資訊問。
“他脾氣不壞,平時不這樣。”少薇第一時間解釋,“今天是因為我冤枉他監視我,又知道了我在隱瞞他什麼。”
“是嗎。”梁閱淡淡地反問。
梁馨內心止不住地狂喊,天啊你可別再助攻了別再問了別點醒她!
“嗯。”少薇笑了笑,“他就是少爺脾氣。”
沒人注意到停車場一角,冷寂的星下,有紅色煙頭明滅。
梁閱沒說話,過了會兒,道:“辛苦你一直包容他。”
少薇更笑,“哪裡。”
她是覺得她和陳寧霄之間的一切,不足為外人道哉,既說不明,也無法被理解,索性隨便了。
卻不知道,那顆原本還在閃的紅星,此後一直垂在身邊,再也沒抬起來過。
“他兇神惡煞的!”梁馨趁機告狀,“比我哥脾氣差遠了。”
梁閱能看不透她那點鬼靈精嗎,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反而少薇看出了她對她哥的崇拜,加上莫名有一份為陳寧霄道歉的自覺,遂笑道:“小妹別跟他一般見識,你哥這樣的人確實天上地下僅此一個,不好比較的。”
梁馨得逞,拖腔帶調揶揄道:“哦,某些人這麼特殊哦?”
梁閱:“你別慣她。”
少薇沉舒了一口氣,揚唇微笑,目光明亮鄭重:“我沒哄她,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我忘不了。梁閱,我——”
一顆完整的紅星,跌落成一串細碎的,撲簌的,連帶著成串灰白色的灰燼。
“你該跟我回家了。”一道聲音插入,還是又冷又硬的風格,但有一絲迫不及待,或等不起,彷彿怕她後面的內容他無法承受。
“陳寧霄?”少薇愣住,“你還沒走?”
“抱歉啊,好像打擾了你們聊天,”陳寧霄面無表情,但徑直拉住了她的胳膊:“怕沒人送你回家,不好意思,”他沖向梁閱,彬彬有禮:“no offense,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車的樣子。”
梁馨氣死了,也不當迷糊顏狗了,怒道:“你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哥?你——”
“不啞巴了?”陳寧霄冷冷睨她一眼,“原來能講話啊,就是教養差了點。”
“陳寧霄!”少薇捏緊拳頭,驀地大聲喊了聲他的名字。
他安靜下來,像一面昂揚戰旗忽然發現身後陣營原來並沒有她,於是沉默地垂落,不再飄揚。
少薇壓抑地呼吸了兩個來回,壓著聲,一字一句:“你可以不要再侮辱我的朋友了嗎。”
她沒看陳寧霄,像是不在乎他的表情和反應。
梁閱輕聲哄梁馨:“你先回車上。”
梁馨還想說什麼,但被她哥用眼色制止,只好不情不願地鑽上本田雅閣。
少薇嚥了一咽,抬起臉:“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哪裡受了什麼氣,或者生意上有了什麼情緒,但這都不是你拿我朋友出氣的理由。陳寧霄——”她目光深深地看他,“你至少,給我一點尊重。”
星太稀疏,月太隱晦,誰都看不清誰的表情。少薇只感到隨著她的話,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緊了又緊,緊到她肌肉骨頭都發疼了,卻是倏然一鬆,放開她,垂了下去。
陳寧霄的臉隱在濃影中,筆挺的鼻樑骨像一座陡峭的雪山,山脊反射著月的弧光,讓他的唇角看上去像是死死緊抿的,向下垂。
他是天之驕子,沒人給他委屈,自己也從不找委屈,看得開,想得清,這樣的人,嘴角如何往下?
一直守著情況的梁閱開口:“少薇,你先上車。”
“我們之間,輪不到你安排。”陳寧霄面向他,沒有表情亦沒有波瀾,像下通知:“她今天必須跟我走。”
梁閱顯然還要再說什麼,但少薇沖他搖了搖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甚至翹了翹唇角:“我沒事,梁閱,你先送你妹妹回家。”
陳寧霄,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