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搭在桌沿的兩手一時不知道該拿筷子還是勺子,只能受不住似的舔了舔嘴唇,頸椎僵得抬不起。
陳寧霄聽著呢。
宋識因又回憶了一番:“依稀記得……我當時還開玩笑說幫你把把關,你說他很優秀,所有人都矚目他。”
少薇一手攥筷子一手攥勺子地豁然起身,臉色早已漲的通紅,斬釘截鐵或者說咬牙切齒地說:“沒、沒有這回事!”
服務生忙來扶椅子,輕聲細語:“小姐是要去洗手間嗎?”
少薇又砰地坐回了椅子上,絕望地深呼吸:“我不去洗手間。”
宋識因微笑:“你看,還是小孩子。”
他轉過臉,以為能看到陳寧霄受用、自得或者玩世不恭的臉。
這三種表情,都將代表在這張桌上,陳寧霄與他達成了短暫的同盟——這是基於戲謔女人的同盟,只有男人才懂,也向來最懂。
但宋識因勝券在握的笑在觸到陳寧霄面容後便凝固住,黃的膚,凝成像什麼人油屍蠟之類的的不再流動的死物。
陳寧霄臉上表情都沒有,既沒有睨向少薇,也沒有戲謔、自得,而只是輕輕地哼笑了一聲:“宋總就是這樣,才變成讓女兒討厭的大人的吧。”
如果這雙筷子只是普普通通的松木而非紅酸枝的話,應當已經被宋識因掐斷了。
少薇深呼吸,平穩自己:“宋叔叔,青春期的女孩子很敏感,別再把她告訴你的秘密當作酒桌上的笑話了。”
侍立在飯廳入口處的服務員大氣也不敢出,既看不懂這桌上的權力關系,也聽不懂他們雲遮霧障。但唯有一點她可以確認,坐在主桌的那位,側臉上浮出了他用力咬後槽牙的硬筋。
少薇一直沒看時間,不知道這頓讓她坐立難安的飯究竟吃了多久。
宋識因送他們出門,識趣地沒說送她回家,而是對少薇說:“有什麼需要,一定記得跟我說,我的號碼不會更換。高三了,好好學習,不要被身外之物分心。你很優秀,不必自卑,給命運時間,它會慢慢善待你。記住,我永遠樂意為你效勞。”
他的雙眸漆黑深邃,搭在少薇肩頭的手掌也很寬厚,稍著力地捏了捏。
少薇簡直恍惚了。
她說了謝謝,走進門童撐著的黑傘下,俯身鑽進在暴雨下亮著黃色雙閃的計程車中。
車廂裡一時靜默無聲,只感到無邊無際的潮濕,以及身旁那具男性身體所散發出來的熱度、呼吸與肌膚香味。
霓虹燈閃爍在魚鱗水紋的車窗外,也如紅星般綴在陳寧霄從側面望去的輪廓高地:眉骨,睫毛,鼻尖,和緊抿的薄唇。
少薇不知為何屏了呼吸。
這大街空無一人,給了她與他逃亡之感。
“他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他一問少薇的心就揪緊了,但裝不知。“什麼?”傻功一流。
陳寧霄抬起臉面向她,潮熱呼吸與她的交織氤氳:“你和我的那一段。”
在漫長的就餐中,少薇早就做好了準備。她屏息,長長的一線,微笑:“真的啊。我都當你是榜樣。”
扶著方向盤的司機抬起眼眸,從後視鏡裡瞄了兩人一眼。
既是榜樣,怎當得起挨這麼近的兩顆頭,纏這麼緊的兩雙眼。
……
“他剛剛想把你獻給我。”
嘀——司機身體一歪,差點踩了個急剎車。
“啊、啊……?”
陳寧霄不動聲色地坐正回了座位上,兩手也過於規矩地在胸前環抱起來,唇角弧度冰冷嘲弄:“他惹不起我,又看我對你特殊,所以臨時改變策略,把你投誠給我。”
少薇回憶了一番。確實,那一次陳寧霄沒反應後,宋識因就偃旗息鼓了。
“哦……”少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對你特殊嗎?”
陳寧霄望過來。
後視鏡裡的司機雙眼也望過來。
少薇手足無措:“我的意思是他判斷錯了,你你看,你都不接他話……”
陳寧霄幹脆利落的兩個字:“特殊。”